我的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带着腐蚀性的毒液。
男人逼近的脚步彻底停下,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他脖颈上那道疤痕蠕动得更加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破皮而出。
他感知到了,感知到我体内正在发生的、超越他理解的畸变。
而我,已无暇顾及他的反应。
内部的风暴,远比外部的威胁更加恐怖和……陌生。
小雅的痴缠、薇薇的受虐、小雨的控制欲……以及墙上所有“藏品”所代表的形形色色的扭曲执念,它们的界限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塌、消融。
不再是相互冲突的个体,而是像不同颜色的毒液被投入同一个坩埚,在外部死亡压力和内部能量真空的双重催化下,发生着剧烈的、不可控的聚合反应。
无数个声音在我脑海里融合,不再是清晰的哭泣或呓语,而是变成了一种持续的、非人的、如同金属摩擦又似万人低语的嗡鸣。
无数段记忆碎片被强行糅合,形成光怪陆离、毫无逻辑的噩梦图景。
无数种情感——卑微的爱、扭曲的恨、窒息的恐惧、病态的渴望——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混合成一种无法形容的、纯粹的、黑暗的混沌。
我的“锚点”——那个发誓永不软弱的、属于“林宴”的核心意识,在这片急速扩张的混沌面前,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被疯狂地拉扯、挤压,光芒迅速黯淡。
不!不能消失!
我拼命地想要抓住它,那是“我”存在的最后证明!
但那股新生的、聚合的混沌意识,太强大了。
它像一片贪婪的、没有边际的黑暗,吞噬着一切,包括我对“自我”的认知。
右眼下的黑痣,不再仅仅是滚烫或冰冷,它仿佛变成了一个漩涡的中心。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灵魂,正被不可抗拒地拖向那个点,拖向那无尽的、由无数“恋爱脑”熔铸而成的黑暗深渊。
视野被扭曲的色块和闪烁的、意义不明的符号覆盖。
听觉里只剩下那令人疯狂的嗡鸣。触觉变得怪异,仿佛有无数只冰冷或滚烫的手在我皮肤下游走、抓挠。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抬起的那只手。
那只手……似乎不再是纯粹的肉体。
皮肤下,隐约有暗色的、如同电流般的能量在窜动,五指微微痉挛,指甲仿佛在缓慢地变得尖利。
缭绕其上的黑色气流,不再是外放的能量,更像是从我体内渗出的实质化的恶意。
“容器……”男人死死盯着我,重复着这个词汇,但语气已然不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忌惮?
“不……这不对……这不是简单的容器……”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中的杀意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惊骇取代。
“你在……孵化什么?”他声音干涩地问。
孵化?
这个词让我混乱的意识产生了一丝波动。
我不是在崩溃,不是在消亡?我是在……“孵化”?
孵化什么?
就在这时,那股聚合的混沌意识,仿佛找到了一个统一的“意志”。
它不再满足于内部的融合,它将那无数双“眼睛”,齐齐“转向”了外部唯一的威胁——那个脖颈带疤的男人。
一种原始的、贪婪的、想要吞噬和融合的欲望,如同海啸般从我体内爆发出来!
这不是我的欲望!
这是……“它们”的欲望!
是所有“坐标”聚合后产生的、对更高浓度“污染源”的本能渴望!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地上缓缓站起。
动作僵硬,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仿佛这具身体正在被某种陌生的力量重新适应和操控。
我抬起头,看向那个男人。
我的眼神,不再有恐惧,不再有愤怒,甚至不再有属于人类的情绪。
那是一片混沌的、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有无数个灵魂在那瞳孔深处哀嚎、挣扎,却又统一地散发着对前方“猎物”的饥渴。
“呃……啊……”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混合了无数声线的嘶哑低吼。
男人脸色剧变,他不再犹豫,将掌心凝聚的毁灭性能量猛地推向了我!
然而,这一次,我没有躲闪,也没有防御。
那足以轰碎水泥地的能量光束,在接触到缭绕在我周身的黑色气流时,竟然如同泥牛入海,被迅速地分解、吸收!
不,不是吸收!是同化!
我感觉到,那股外来的、充满支配意味的能量,被扯入我体内的混沌漩涡,经过一番剧烈的、仿佛消化不良般的搅动后,竟然被强行拆解,融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男人的力量,成了“它们”的养料!
“这不可能!”
男人失声惊呼,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他赖以生存、赖以支配他人的力量,在这个正在“孵化”的怪物面前,竟然失效了!
我朝着他,迈出了第一步。
步伐沉重,却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如同山峦倾塌般的压迫感。
我想停下,但这具身体,这具被混沌意识驱动的躯壳,不再听从“林宴”的命令。
男人惊恐地后退,他试图再次凝聚力量,但刚刚的攻击被轻易同化,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他脖颈上的疤痕疯狂蠕动,几乎要渗出血来!
“滚开!你这怪物!”
他色厉内荏地咆哮着,挥手甩出数道精神冲击,试图干扰“我”的意识。
但那些精神冲击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由无数怨念和执念交织而成的墙壁,瞬间就被弹开、湮灭,甚至反过来被墙壁吸收,增强了“它们”的力量。
“我”又迈近了一步。
距离在缩短。
男人退到了大厅边缘,背靠上了冰冷的、布满污渍的墙壁。
他已无路可退。
他脸上的恐惧越来越浓,那高高在上的支配者面具彻底碎裂,露出了底下那个……或许同样充满了创伤和不安的灵魂。
“不……不要过来……”
他的声音带上了绝望的颤抖,像极了那些曾经跪在我面前祈求拯救的女孩。
讽刺吗?
一直以支配和“污染”他人为乐的他,此刻却成了被更恐怖存在支配和“污染”的对象。
“我”伸出了那只缭绕着黑色气流、指甲变得尖利的手,缓缓抓向他的脖颈,抓向那道不断蠕动的、代表着他脆弱根源的疤痕。
他徒劳地试图格挡,但他的手臂在触碰到黑色气流的瞬间,就如同被强酸腐蚀,皮肤迅速变得灰败、失去生机!他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我”的手,无视他的抵抗,坚定地,一点点地,靠近。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脖颈疤痕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从我贴身口袋里传来。
是那管深蓝色的“星尘”粉末!
苏晓说过,这是应急用的,能强行“关门”,但有代价。
“关门”……关哪扇门?
是关我意识深处那扇通往“源海”的门?
还是……关掉我体内这个正在“孵化”的、恐怖的混沌意识?
代价……又是什么?
湮灭?还是……彻底的、永恒的疯狂?
这丝熟悉的波动,像一根极细的针,刺入了我几乎被混沌彻底淹没的意识核心。
“林宴……”
一个极其微弱的、属于我自己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最后抓住的一根稻草,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我是……林宴。
我不是……怪物。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那只抓向男人脖颈的手,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不可查的停滞。
而就在这停滞的刹那——
异变再生!
一直昏迷倒地的苏晓,不知何时已经苏醒!
她脸色惨白如鬼,气息微弱,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决绝!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那个男人,而是将最后的目光,投向了法阵中心那个被我炸开的、埋藏着“基石”的窟窿!
然后,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如同预言般、又如同诅咒般的嘶喊,声音穿透了整个大厅的嗡鸣:
“林宴!记住!门有两扇!”
“一扇向外!一扇……向内!”
“用‘星尘’!关掉……你自己那扇!”
话音未落,她猛地扑向了那个窟窿,整个人的身体,连同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属于“收集者”的生命灵光,一起融入了那黯淡的法阵核心之中!
轰!!!
法阵爆发出最后一道刺目的、混合了金色与暗红色的强光,随即彻底熄灭!
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我周身缭绕的黑色气流,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苏晓……消失了。
她用自己,完成了最后一次……封印?还是献祭?
而她最后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我混沌的意识中炸响!
门有两扇!
一扇向外,通往“源海”。
一扇向内……通往我体内的……混沌?
用“星尘”……关掉我自己?
我看着那只几乎已经触碰到男人脖颈疤痕的、属于“怪物”的手,又感受着口袋里那管冰冷刺骨的蓝色粉末。
选择,再一次,摆在了我的面前。
是任由“怪物”吞噬这个男人,完成这黑暗的“孵化”?
还是……用这最后的武器,关掉“我自己”,与这恐怖的混沌意识,同归于尽?
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只有我粗重而怪异的喘息声,以及那个男人因极度恐惧而发出的、压抑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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