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沉闷的响动,像一记重锤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不是幻听。
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就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黑暗里。
他碰到了通道里的工具,发出了声响。
我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全身的血液似乎涌向了头部,又在下一秒冻结。
耳朵极力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音,试图在嗡鸣的机器背景音和自身如擂鼓的心跳声中,分辨出威胁的来源。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
对方也停住了。他同样发现了我。
黑暗成了我们共同的屏障,也成了悬在我们之间、一触即发的弓弦。
是谁?
赵强?他不顾我的警告跟了进来?
还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狼”?
他早就知道这条通道的存在,在这里守株待兔?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充满了粘稠的、致命的压力。
冷汗顺着我的脊柱滑下,冰冷粘腻。
我紧紧攥住了手中那截锈迹斑斑的钢锯条,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不能坐以待毙。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将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扳手,轻轻放在地上。
然后,我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唯一能发出光亮的——手机?
不,手机早已上交。是那个金属U盘。它毫无用处。
不,还有别的。
我摸到了那枚生锈的回形针,以及……那把黄铜钥匙。
钥匙的齿痕坚硬而清晰。
我屏住呼吸,将钥匙紧紧夹在指缝间,尖端朝外。
这算不上武器,但在绝对的近距离下,它能造成伤害。
就在这时——
“嗖!”
一道破空声猛地从侧前方袭来!
不是来自我身后,而是来自通道更深处!对方不止一个人?
或者,他刚才故意弄出声响吸引我的注意,实际已经从另一个方向绕了过来?
根本来不及思考!凭借着一股求生的本能,我猛地向侧面扑倒!
“哐!”
一个沉重的、金属质感的物体擦着我的耳边飞过,狠狠砸在我刚才位置的管道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
是那把扳手!我刚刚放在地上的扳手!被他捡起来当成了武器!
一击不中,对方没有丝毫犹豫,沉重的脚步声猛地朝我扑来!
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味和某种刺鼻化学药剂的杀气!
我甚至来不及完全起身,只能就着扑倒的姿势,向旁边狼狈地翻滚。
狭窄的空间限制了我的动作,肩膀和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水泥墙和粗大的管道上,痛得我眼前发黑。
一只大手带着风声,猛地抓向我刚才头部所在的位置,抓了个空。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一个高大、强壮的黑影,带着压倒性的力量感,像一堵墙一样向我压来。
他的动作迅猛而精准,绝不是赵强那种狂躁混乱的打法。
这是训练有素的攻击!
他是谁?!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但与之同时升起的,是一股被逼到绝境的、不顾一切的狠厉。
我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在他第二次扑来,试图用手臂箍住我脖颈的瞬间,我没有再躲闪,反而借着墙壁的反弹力,猛地向前撞去!
同时,握着钥匙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躯干的大致方位狠狠刺去!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响起。
钥匙的尖端似乎碰到了坚韧的衣物,但依旧传递回了刺入肉体的滞涩感!
击中了!
但这点伤害显然不足以阻止他。
他吃痛之下,动作更加狂暴,一把抓住了我握着钥匙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钢锯条!我被他制住的左手还握着那截钢锯条!
我毫不犹豫,抬起左手,用锯条锯齿状的一边,朝着他抓住我手腕的手臂狠狠划去!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伴随着更低沉的一声痛吼。
他抓住我的手瞬间松开了些许。
趁此机会,我屈起膝盖,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朝着他双腿之间的位置猛地一顶!
“咚!”
一声闷响。他发出一声痛苦的窒息般的抽气,整个身体蜷缩了一下,向后退去。
我挣脱开他的钳制,不顾一切地向通道入口的方向爬去!
狭窄的空间让我无法站立奔跑,只能用这种最狼狈的姿势逃离。
身后传来他愤怒的低吼和踉跄追来的脚步声。
他受伤了,但显然不肯放过我。
快!再快一点!
洞口的光亮就在前方!
我甚至能听到外面房间里传来张姐焦急的低唤:“林宴?你没事吧?里面什么声音?”
我拼命向前爬,手指终于触碰到了冰冷的金属梯级!
就在我准备攀爬而上的瞬间——
“嗡——”
通道内,包括我们进来的那个房间,所有的灯光,毫无预兆地、再次亮起!
不是之前壁灯那种幽黄的光,而是某种应急灯发出的、惨白刺眼的光芒,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眯起了眼睛,动作下意识地一顿。
就在这一顿的刹那,我猛地回头,看向通道深处那个袭击者。
他距离我只有三四米远,同样被灯光照得清晰无比。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与管理员款式相似但质地更好的制服,脸上蒙着一个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阴沉狠戾的眼睛。
他的右手捂着小腹的位置,指缝间有暗红色的血迹渗出——那是钥匙的功劳。
他的左臂衣袖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下面皮肉翻卷,鲜血淋漓——那是钢锯条的痕迹。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而我也终于看清了,在他身后的通道地面上,散落着几件东西——除了工具,还有一小捆崭新的、与李默鞋缝里找到的U盘同型号的U盘,以及一个……类似于遥控引爆装置的物体。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简单的囚禁游戏。
他们装备精良,目的明确,甚至可能……没打算留活口。
“砰!”
一声巨响从房间方向传来,伴随着赵强的怒吼和木桩滚落的声音!
门,似乎被他们从外面或者通过其他方式彻底打开了!
蒙面人看了一眼洞口的方向,又阴狠地瞪了我一眼,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向着通道更深处、那传来机器嗡鸣的方向快速退去,身影迅速消失在管道和阴影之中。
他逃了。
我瘫坐在冰冷的梯级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肩膀、后背、手腕……无处不在疼痛。
钥匙尖端还沾着暗红的血迹,左手的钢锯条上也一片猩红。
惨白的灯光下,维修通道宛如一个残酷的角斗场,留下了搏斗的痕迹和飞溅的血点。
外面房间传来了同事们惊喜的呼喊和冲向门口的混乱脚步声。
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
广播里那个扭曲的电子音,如同幽灵般,再次响彻了整个空间,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戏谑:
“可怜的羔羊们。”
“你们之中,混进了一头狼。”
“找到他,或者……”
“被他杀光。”
狩猎宣言,正式下达。
而我知道,那头“狼”,或许不止一头。
刚才那个蒙面人,是外部的“狼”。
而广播里所说的,是混在我们八人之中的,内部的“狼”。
我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和灰尘的双手。
刚才的战斗,唤醒了我体内某种沉睡的、冰冷的东西。
或许,为了活下去,我也不得不……露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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