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林风的苏醒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短暂地打破了压抑的沉寂,却也让水下潜藏的暗流更加汹涌。
他尝试移动带来的剧痛,让空气再次绷紧。夏冰立刻上前进行专业检查,语气冷静地报出各项指标,但眼神深处那抹难以察觉的波动,并未逃过刚刚苏醒、感知却异常敏锐的林风。
苏婉清则像是受惊的小鹿,想帮忙又不知所措,只能红着眼睛,紧张地看着夏冰的动作,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林风刚才那句虚弱的“你没事吧?”和醒来后第一个关注的是她,让她心中的涟漪不断扩大,混杂着感激、担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涩。
“我没事。”林风再次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适应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和体内那种被掏空后的虚弱感,以及…“源芯”过度负荷后带来的、如同精密仪器损坏般的细微错乱感。“转移地点确定了吗?”他问,将注意力强行拉回现实。
“初步选定城北的‘灯塔’安全屋,是源星科技早期购置的一处产业,明面是废弃的生物样品仓库,地下有完备的医疗和防御设施,相对隐蔽。”夏冰汇报,“但需要穿越半个城市,风险很高。”
“风险再高也必须走。”林风声音沙哑却坚定,“这里不能久留。血狼?”
“在!”血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显然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
“准备车辆,规划路线,要最快最隐蔽的。扳手,检查车辆状况,加装临时装甲。楚月,干扰沿途所有可能的天网监控。给你们一小时准备。”
“明白!”
“交给我!”
门外响起迅速离开的脚步声。
命令简洁高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即使重伤虚弱,他依旧是这个团队的核心。
苏婉清有些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刻的他,又变成了那个发号施令、掌控全局的人,与刚才那个脆弱昏迷的形象截然不同。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更加迷惑,也更加…被吸引。
夏冰看了林风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调整着输液速度。她注意到,林风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向苏婉清,也没有再看两人紧握过的手,仿佛那只是一个无意识的插曲。这种刻意的回避,反而让她心中那丝莫名的涩意更深了一些。
一小时的准备时间紧张而压抑。
血狼和猎犬粗暴却高效地改装着那辆劫后余生的越野车,焊上钢板,检查引擎。扳手清点着所剩无几的武器弹药和医疗物资,脸色凝重。楚月则埋头在电脑前,小脸严肃,手指飞舞,试图为他们规划出一条“数字幽灵”般的路径。
隔壁房间,李教授依旧有些神志不清,偶尔会惊恐地呓语“眼睛…齿轮…”,需要人看护。
夏冰利用这段时间,强行给苏婉清换上了一套便于行动的深色运动服,并将她的长发利落地挽起。“路上无论发生什么,紧跟在我或者血狼身后,低头,不要看,不要问。”她冷声叮嘱,仿佛在对待一件需要妥善保管的货物。
苏婉清顺从地点点头,她能感觉到这个冰冷女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临战前的紧绷,以及…对她若有若无的疏离。
时间一到,行动开始。
血狼和猎犬搀扶着依旧虚弱的林风,将他小心地安置在越野车经过改装的后排,那里被临时铺成了一个小小的担架床。夏冰则带着苏婉清坐上另一辆看起来更普通、但同样经过内部加固的轿车。李教授由扳手和墓碑照顾,上了第三辆车。楚月带着她的宝贝电脑,跟夏冰一车,负责全程通讯支援。
三辆车,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驶出废弃仓库,汇入了清晨逐渐繁忙起来的城市车流。
车内气氛依旧沉默。林风闭目眼神,努力调动着“源芯”微弱的算力,配合楚月规避着监控,同时对抗着体内一阵阵袭来的虚弱和疼痛。每一次微小的颠簸都让他眉头紧锁。
苏婉清坐在夏冰身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透过后车窗,看向后面那辆越野车。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但她心里却充满了担忧。
夏冰透过后视镜,将苏婉清的神情尽收眼底,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担心他?”夏冰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水面。
苏婉清吓了一跳,像是被看穿了心事,脸颊微热,迟疑地点了点头:“他…伤得那么重…”
“他死不了。”夏冰的语气近乎冷酷,“他的恢复能力比你想象的要强得多。比起他的身体,你更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的处境。”
苏婉清脸色白了白,低下头:“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他…”
“不仅仅是连累。”夏冰目光看着前方,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你成了他的弱点。一个明显的、容易被利用的弱点。今天对方可以用你威胁他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再也付不起代价,或者…你被彻底摧毁。”
这些话像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割在苏婉清的心上,让她浑身发冷。她无法反驳。
“我…我该怎么办?”她声音颤抖,带着无助。
“离开。”夏冰的回答简洁而残忍,“彻底离开他的世界。忘记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回去过你正常的生活。这是对你,也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苏婉清紧紧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离开?忘记?那个为了她几乎付出生命的人?她做不到…可是,留下呢?真的只会成为他的累赘吗?那种血腥恐怖的场面,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内心的挣扎和恐惧几乎将她撕裂。
就在这时,楚月突然发出一声低呼:“不好!两点钟方向,那辆黑色商务车,已经跟了我们三个路口了!速度恒定,距离保持完美!是专业跟踪!”
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
“确认吗?”夏冰眼神一凛。
“确认!交通摄像头数据被动了手脚,但逃不过我的反向筛查!”楚月语速飞快,“他们很可能在我们出发时就盯上了!”
“血狼!听到吗?两点钟方向黑色商务车!”夏冰立刻通过加密频道通知。
“早看到了!妈的,阴魂不散!”血狼暴躁的声音传来,“猎犬,准备好‘惊喜’给他们!”
“收到!”
“不要主动交火!”林风虚弱却严厉的声音插入频道,“加速,变道,尝试摆脱!楚月,干扰他们的通讯和导航!”
命令立刻得到执行。
夏冰猛地一打方向盘,轿车灵活地窜入旁边车道,然后连续几个变道,试图甩掉尾巴。后面的越野车和第三辆车也同时做出战术机动。
那辆黑色商务车果然也立刻加速,如同附骨之疽般紧紧跟上,驾驶技术同样精湛!
城市街道上演起一场无声的追逐战!车速越来越快,在车流中惊险地穿梭,引得周围喇叭声一片!
“甩不掉!对方也是老手!”血狼骂道。
“前方路口左转,进地下隧道!那里监控盲区多!”楚月快速提供路线。
车队猛地拐入昏暗的地下隧道!
就在进入隧道的瞬间,那辆黑色商务车突然加速逼近猎犬驾驶的第三辆车!车窗降下,一支加装了消音器的冲锋枪探了出来!
“小心!”猎犬猛打方向盘规避!
噗噗噗噗!子弹打在车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找死!”血狼怒吼,“猎犬!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第三辆车的后备箱突然打开,扳手操作着一个架设好的装置——竟然是上次用过的那台大功率信号干扰器的简化版!
嗡——!!!
强烈的干扰波瞬间扩散开来!
那辆商务车内的电子设备显然受到了严重影响,车速猛地一滞,车窗上的武器也哑火了!
“干得漂亮!”血狼欢呼。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隧道前方出口处,突然横着冲出来两辆巨大的渣土车,彻底堵死了去路!同时,隧道后方入口,也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数辆看起来像是警车的车辆封堵了退路!
“是陷阱!”夏冰脸色剧变,“他们早就计划好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他们被彻底堵死在了隧道里!
“妈的!跟他们拼了!”血狼彻底怒了,就要下令强攻。
“不行!”林风强撑着坐起,透过车窗观察形势,“对方伪装成警察,一旦交火,性质就变了!我们会被彻底定性为恐怖分子!”
“那怎么办?难道束手就擒?!”血狼吼道。
林风大脑飞速运转,剧痛和虚弱几乎让他无法思考,但“源芯”残存的算力依旧在疯狂计算着各种可能性。
“弃车!”他猛地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楚月,引爆车辆发动机,制造混乱和烟雾!所有人,从隧道维修通道撤离!快!”
这是目前唯一能避免直接冲突、趁乱逃脱的办法!
“明白!”楚月立刻执行指令!
轰!轰!轰!
三辆车的发动机几乎同时被远程引爆,冒出浓密的黑烟和火光!瞬间吞噬了整个隧道后方!刺鼻的烟雾迅速弥漫!
“走!”夏冰毫不犹豫,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苏婉清,踹开车门,向着隧道壁上一个不起眼的维修小门冲去!血狼等人也立刻搀扶着林风和李教授,紧随其后!
那帮伪装者显然没料到他们会直接弃车,被爆炸和浓烟阻挡了一下!
等他们穿过烟雾,冲到维修小门前时,只看到黑洞洞的通道和远处隐约消失的背影。
“追!”为首的人气急败坏地吼道!
阴暗潮湿的维修通道内,一行人狼狈不堪地狂奔。林风几乎是被血狼和猎犬架着跑,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痛得几乎晕厥。苏婉清被夏冰紧紧拉着,跌跌撞撞,肺部火辣辣地疼。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
这样下去根本跑不掉!
就在这时,跑在前面的墓碑突然停下,猛地将背着的那个沉重背包塞给扳手,然后转身,拔出了他那把几乎从不离身的狙击步枪(拆解状态,此刻迅速组装),靠在了通道拐角处。
“你们走。”他声音沉稳,如同磐石,“我断后。”
“墓碑!”血狼急眼。
“走!”墓碑低吼一声,独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别忘了老规矩。”
血狼牙齿咬得咯咯响,最终狠狠一跺脚:“妈的!活着回来!”说完,不再犹豫,架起林风继续向前冲!
夏冰深深看了墓碑一眼,拉着苏婉清跟上。
苏婉清回头,只看到那个沉默的汉子如同雕塑般靠在墙边,快速架起狙击枪,瞄准了来时的方向,那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无比孤独而坚定。
她的心猛地一揪。
奔跑,无尽的奔跑。身后的通道里,传来了短暂而激烈的交火声!几声狙击枪特有的沉闷响声,夹杂着敌人的惨叫和混乱的呼喊!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和奔跑声在通道内回荡。
每个人都明白那寂静意味着什么。
血狼的眼圈红了,骂了一句极脏的脏话。扳手沉默地低着头。猎犬握紧了手中的刀。
林风闭上了眼睛,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苏婉清的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又一个…为了保护他们…
这个世界,为何如此残酷?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亮光!是通道的另一个出口!
小心翼翼地钻出出口,发现竟然是在一个偏僻的公园角落里。
暂时安全了。
但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沉重的悲伤和疲惫。
他们失去了一个同伴,失去了所有车辆和大部分装备,如同丧家之犬。
林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喘息,脸色比纸还白。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眼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婉清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惨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手,轻轻握住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冰冷的手。
这一次,林风没有松开。
微光前路,似乎更加黯淡。但某些羁绊,却在血与火的洗礼和牺牲中,变得更加清晰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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