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持续不断地倾泻着。
厚重的雨幕如同灰色的纱帘，从清晨起就沉沉笼罩着这座城市，未曾停歇一刻。
单调的噼啪声密集地敲打在病房冰冷的玻璃窗上，隔绝了外界，也将病房浸泡在一片湿漉漉的寂静里。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程时彤带着歉意的信息：
“星星，抱歉啊！外面雨下太大了，今天不能过去陪你了！”
后面跟着一个可怜巴巴又萌感十足的表情包。
许星盯着屏幕上的字符，指尖无意识地划掉信息，视线投向窗外，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汇流。
“咔哒。”
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亦尘坐在轮椅上被推了进来。
推着他的女生身材高挑，一头丰盈的栗色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后，发梢带着一点雨气的湿润，她的五官明艳动人，微微上挑的凤眼漾着笑意，整个人散发着阳光穿透阴云般的亮眼。
“哈哈哈！”女生清亮的笑声瞬间冲破了病房里压抑的氛围。
“林亦尘你完了！你要被你爸知道了，你肯定要遭殃了——”她促狭地眨眨眼，拖长了尾音。
坐在轮椅上的林亦尘非但没恼，反而抬眼凝视着女生，眼神里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笑意和纵容，苍白的脸上甚至被这份亲昵感染得多了几分血色。
他们停在门口，两个人之间自然流淌的亲昵与熟稔，连同两人过分出色的外貌，构成了一幅极其和谐养眼的人物海报。
许星的目光落在那个噙着笑意的女生脸上。
一丝模糊的熟悉感掠过心头……
好像在哪里见过？
记忆像雨中的水面，难以捕捉清晰的身影。
“许星，你醒了？”林亦尘转过头的瞬间，目光恰好撞上许星那淡漠的眼神。
他脸上的笑意尚未完全收敛，带着一点温润的残余。
许星没作声，一副慵懒姿态半靠在床头，散漫的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你好呀，许星同学！”女生循着林亦尘的目光也转向许星，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而富有感染力，她的声音带着甜润的柔意，没有丝毫的距离感。
许星愣了几秒才从茫然中回神。
她目光微垂，对着那明艳动人的方向，幅度极小地轻轻点了下头。
“亦尘！” 一个带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男中音响起。
“把亦尘扶上床，动作小心点。”林医生大步走了进来，白大褂带起一丝微凉的风，对身后的两位年轻的实习医生吩咐道。
“爸！”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对着林医生喊出声的！
许星垂着的眼睫猛地一颤。
一丝极细微的微光从她幽深的眸底划过，随即被浓密的睫毛掩去。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带着迟疑和一丝了然的锐利。
都叫爸……所以这个女生……
“许星？” 一个温柔女声将她沉浸的思绪打断。
许星猛然发现，那抹明艳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轻盈地走到了她的床边，正微微弯着腰看她。
她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想帮许星掖一下滑落的被角，脸上的笑容真挚。
“我是林亦尘的姐姐，林亦楠，非常……特别特别感谢你那天救了我们家亦尘！”
那扑面而来的温暖的气息、那双真诚凝视着她的凤眼，都让许星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巨大压力。
她下意识地想避开对方的目光，视线慌乱地落在被单上某道褶皱，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不……不用……”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溢出，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细微颤抖。
短短两个字，竟显出了几分难得一见的紧张。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裸露在外的指尖微微发凉，心跳莫名地失了一拍。
窗外的雨声依旧连绵不绝，沙沙作响。
“姐……”林亦尘低缓的声音在细微的雨声中响起，他目光无声地看向了正俯身靠近许星的林亦楠。
“……别吓着她了！”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但那份维护的意味却清晰可辨。
说话时，他的视线已转向自己这边的手臂，护士正动作轻柔地调整着他手臂上的输液管。
林亦楠闻言，动作顿住，立刻直起身，脸上那明艳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换成一种更温和的歉意。
“对不起啊，许星。我……我就是太想亲自来谢谢你了。”她退开半步，微微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她双手有些不自在地绞了一下衣角，那份惯有的阳光爽朗被一丝难得的笨拙取代，“学校正好赶上期末周，一堆事走不开，拖到今天才来……真的非常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语气真挚，带着显而易见的懊恼。
许星感到那灼人的压迫感稍微减轻了些。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已经躺在病床上的的林亦尘，又将目光落回眼前这位高挑漂亮的林奕楠脸上，喉结微动，声音干涩地挤出两个字：“没……没事。”
说实话，打架打到进医院不是头一遭……但像这样被人郑重其事地围着反复道谢……
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她心里漫上一丝荒诞的异样感。
雨，时断时续又持续了近一周。
浓重的消毒水味几乎要成为嗅觉记忆的一部分了，林亦尘和许星在病房里熬过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月里，他们像两棵被强行栽在无菌盒子里的植物，骨头缝都躺得隐隐发酸。
终于，在一个雨声渐歇的上午，最后的全身检查结果被送到了林医生的办公桌上。
各项指标在反复确认后，都指向一个结论：
康复良好，可以出院！
阳光第一次在窗玻璃上投下久违的光斑。
护士手脚麻利地撤去床头柜上杂乱的药瓶和监护设备线缆，空气里沉积的压抑氛围随之抽离。
许星和林亦尘换上自己的便服。
他们穿过长长的、依旧弥漫着药水味道的走廊。窗外，雨水洗过的城市轮廓清晰起来，天空透出大片灰蓝色的空隙。
走到医院大厅出口，一股混合着湿润泥土、草木清香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初春特有的微寒和生机，瞬间冲散了残留在鼻腔和肺叶深处那股沉闷的消毒水味。
秦若云和林医生也在旁边，眼神里满是释然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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