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围场坐落在天玄城以西百里,名唤“九重山”。
名为山,实则是一片连绵不绝的丘陵密林,地形诡谲,野兽横行。自大晏开国,此处便是皇族游猎的禁地。
从天玄城到九重山,快马疾驰不过半日。可天子出行,仪仗如龙,旌旗蔽空,那速度慢得能让路边的蚂蚁都急死。
戚清辞已经在那座移动宫殿般的龙辇里,被颠了整整两个时辰。
车轮碾过官道的“咕噜”声,被厚重的车壁过滤得沉闷而遥远,反而更衬得这方寸天地间,连呼吸都带着回响。
颠簸尚可忍受。真正要命的,是那道仿佛化为实质的视线,如附骨之疽,无声无息,却能将人从皮肉到骨缝都细细刮过一遍。
戚清辞坐在一侧软垫上,手里捧着一本兵书,眼神却早就飘到了书页之外,在脑内进行着最终的彩排。
【秋猎,秋猎……完美!】
【地点:九重山,断魂崖。】
【时机:黄昏,落日熔金之时。】
【主演:我,和画背景的狗皇帝。】
【剧本第一幕:激烈争吵,将这几日的压抑彻底引爆。】
【剧本第二幕:他暴怒,我“心碎欲绝”。】
【剧本第三幕:他追,我逃,在悬崖边上演最后的“失足”悲剧。】
【芜湖!完美收官!全剧终!】
他越想越得意,嘴角那丝笑意还没来得及成型,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当头浇灭。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晏北玄不知何时放下了奏折,那双狭长深邃的凤眸,正一动不动地锁着他,像一张淬了剧毒的蛛网,而他就是那只已经被黏住、动弹不得的猎物。
戚清辞心里“咯噔”一声,脸上瞬间切换成一派病弱的悲戚,连眼底的光都黯淡了三分。
他合上书卷,轻轻一叹,声音轻飘飘的,“臣只是在想,这围场山高林密,不知将有多少生灵今日要丧于箭下。于心不忍罢了。”
【我开心?我当然开心!马上就要跟你这狗东西彻底拜拜,重获自由,我能不开心吗?我简直想当场给你表演一个托马斯全旋三百六十度接侧身爆转三周半以示庆祝!】
【还于心不忍?我巴不得那些猛虎凶豹全冲出来,把你那匹御用宝马惊了,让你从马背上头朝下栽下来,摔个狗啃泥!】
晏北玄听着他心里那锣鼓喧天、恨不得当场做法送他归西的欢快声,再对比他脸上那副悲天悯人的圣人表情,握着朱笔的手背上,青筋控制不住地根根暴起。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是他指尖用力,将笔杆顶端的玉石按出了一丝裂纹。
很好。
他甚至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勾勒出自己被惊马掀翻,头下脚上,满脸是泥的狼狈模样。
这只满嘴谎言的小野猫。
骗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晏北玄极力压下心头那股将人抓过来,狠狠堵住他那张胡说八道的嘴的冲动,冷声嘲讽道:“戚将军倒是仁心。”
他重新拿起一本奏折,目光看似落于其上,实则余光一寸都未曾离开过戚清辞。
“既然如此,届时你便寸步不离地待在朕的身边。眼不见,心不烦。”
待你身边?那敢情好!到时候我“失足”,你就是第一目击证人,铁证如山,谁也别想抵赖!连找人给我“收尸”的流程都省了!
戚清辞很满意晏北玄的这个安排,但面上却愈发恭顺地垂下头,长睫掩映,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是,臣遵旨。”
好得很,省得我再费尽心机往你跟前凑了。狗皇帝,你可真是个贴心的‘好’人。
晏北玄狐疑的看着戚清辞这副听话的模样,这段时间他隐隐发现他能听到戚清辞心声的次数越来越少。
不过他并不在意,以为是戚清辞所言就是心中所想。
晏北玄没有注意到的是,戚清辞藏在衣袖下的动作。
戚清辞收回偷瞄的晏北玄的眼神,小心的把大拇指上的戒指遮掩好。
这是专门从系统商城里面兑换的道具,防的就是晏北玄。那天哥哥和他说晏北玄这老登能偷听别人心声,戚清辞差点没吓晕过去。
他一直以为晏北玄有bug,只是能透过系统的伪装听清楚是他的声音。
还好有“偷窥屏蔽符”,不然真的要被晏北玄困一辈子了。
车队继续以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速度向前挪动。龙辇之内,空气的流动仿佛都已停滞。
戚清辞能清晰感觉到,晏北玄的视线化作了两道实质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原地。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探究,更有一种要将他拆骨入腹、嚼碎了吞下的偏执。
晏北玄在不安,在害怕。
戚清辞并非凭空猜测,而是从那人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捕捉到了一丝裂痕——他搁在膝上的手,指尖正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奏折坚硬的棱角,这是一个极力克制、内心焦躁的动作。
这几日他刻意营造的沉默与疏离,那幅无意间画出的断翅鸟,都成了最精准的毒刺,狠狠扎进了晏北玄那颗满是控制欲的心。
很好。一切,都在他的剧本之中。
晏北玄越紧张,就越会将他看得密不透风。而这种监视,到了秋猎这广阔的天地间,便会成为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狗皇帝,再忍忍。】
【等到了围场,我保证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到时候,你就抱着我的‘尸体’好好哭吧。哭得越大声越好,最好哭出三大碗来,我的退休金才能更丰厚点。】
“咳……咳咳……”
戚清辞又开始了。他恰到好处地侧过身,用袖口掩着唇,发出一连串压抑又虚弱的咳嗽,仿佛每一下都牵动着五脏六腑,连单薄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晏北玄的眉头,极轻地蹙了一下。
他放下奏折,一言不发地起身。高大的阴影瞬间将戚清辞整个吞没,连最后一点从窗缝透进来的光线都被隔绝。
“怎么了?”声音依旧冷硬,手却探了过来。
冰凉修长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先是极轻地拂开他鬓边一缕被颠簸震乱的发丝,然后才贴上他的额头。
肌肤相触的瞬间,戚清辞浑身一僵,像被蛇信舔舐的青蛙,脑内警报长鸣,每一寸肌肉都叫嚣着躲开。
【干什么干什么!又来这套!动手动脚的,你有皮肤饥渴症啊?!别碰我!拿开你的爪子!】
他强忍着一头撞开的冲动,身体只极轻微地瑟缩了一下,便僵直不动,任由那片冰凉在他的额上停留,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指腹上因常年握笔习武而生出的薄茧。
“没发热。”晏北玄收回手,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语气不容反驳,“把窗户关严实,风大。”
他甚至没往旁边瞥一下,但一直缩在角落里当背景的小德子却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个激灵,立刻连滚带爬地上前,手脚麻利地将那扇开着细缝的琉璃窗彻底合拢,扣上铜栓。
车辇内,最后一丝流动的空气也被隔绝。
晏北玄身上那股清冽的龙涎香,混合着奏折的墨气,瞬息间便无孔不入,霸道地侵占了每一寸呼吸。
戚清辞觉得呼吸都沉重起来。
【快了,就快了……】
他只能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再忍一忍。
等到了九重山,就是他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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