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紫宸宫内气氛压抑。
所有宫人都绷紧了身体,行走时脚步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他们发现,那位帝王,近来的性情与往日大不相同。
曾有一名宫女,只因布菜时不慎碰翻了戚清辞的茶盏,晏北玄便当场下令将其拖出杖毙。
最后还是戚清辞亲自开口,那名宫女才算保住了一条命。
从那以后,紫宸宫内再无人敢靠近戚清辞三步之内,伺候他时,每个动作都重复演练过百遍,不敢有分毫差池。
而那位戚小将军,也变了。
他不再冷言,不再反抗,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尖锐也消失不见。他变得沉默,温顺,大部分时候只是安静地待着。
晏北玄用膳,他便陪着。
晏北玄批阅奏折,他便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上看书,身形单薄,在烛光下投下一道清瘦的影子。
有一次晏北玄因腿伤未愈,起身时身体晃了一下,戚清辞甚至主动上前,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臂膀。
晏北玄很享受这样的改变。
甚至心隐隐有些后悔没早些这样做。
他喜欢处理政务的间隙,一抬眼,就能看见那个安坐在不远处的身影。他喜欢这种将一件珍贵的物品,牢牢掌控在视野之内的感觉。
他开始尝试与戚清辞谈论朝堂上的事。
某地洪涝,某地民乱,某位大臣又上了什么折子。
戚清辞的回应不多,通常只是一个没有多余情绪的点头,或是一个“嗯”字。
晏北玄却不介意。
他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开端。他捉回来的这只鸟,羽翼被他折断,终于不再想着飞离,开始学着适应笼中的生活。
时间会磨平一切。
他想,总有一天,戚清辞会心甘情愿地,只为他一人而活。
他甚至已在心中谋划。
摊开一张空白的圣旨,提起朱笔,却迟迟没有落笔。
他脑中思考的,不是国事,而是另一件事。
一道足以震动朝野,颠覆祖宗礼法的圣旨。
废除双儿禁令。
然后,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典,给戚清辞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戚清辞,是他晏北玄此生唯一认可的人。
他要将这个人,用金打造的锁链,牢牢锁在自己身边,锁在后位之上,让他成为自己最名正言顺的私产。
这一切,戚清辞都看在眼中。
他看着晏北玄自以为是的掌控,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带着腥气的占有,胃里便不受控制地翻腾。
【演,你接着演。】
【以为毁了我,再给点甜头,我就会感恩戴德?】
【狗皇帝,你的算盘打得真响。可惜,你驯的不是什么飞鸟,是等着向你索命的恶鬼。】
他面上没有波澜,内心却已将所有后续都算计到分毫不差。
他在等。
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一个最“合理”的理由,并且在所有人眼中都“绝无生还可能”的时机。
这晚,御书房。
殿外月色如霜,殿内烛火通明。
晏北玄处理完最后一份奏折,放下朱笔,长长舒出一口气。
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要动作不大,行走已与常人无异。
他揉了揉眉心,转头看向软榻。
戚清辞正靠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本闲书,烛光映照着他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道安静的阴影。
晏北玄的心,在此刻软化下来。
“清辞。”
他开口呼唤。
戚清辞闻声抬头,那双眼眸在烛火之下,瞳孔清亮。
“陛下。”
“过来。”晏北玄朝他招手。
戚清辞合上手中的书卷,依言起身,走到御案之前。
“陪朕用膳。”
晏北玄伸手,拉住他的手。
那只手依旧微凉,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一触碰到就僵硬得如同铁石。晏北玄对这个变化很满意。
小德子领着宫人,很快布上一桌晚膳。
四菜一汤,都是按照医嘱做的,清淡养胃。
“尝尝这个,御膳房新做的芙蓉鸡片。”晏北玄亲自拿起玉箸,为戚清辞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面前的白瓷碗中。
“谢陛下。”
戚清辞垂下眼,小口吃着,动作斯文。
晏北玄看着他进食的模样,心情越发好了起来。他想,这或许就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家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躬着身子,双手捧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
托盘上,是一盅汤。
白玉雕成的汤盅,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清透的汤水中飘着几颗红色的枸杞和白色的菌菇,散发出一阵清淡的药香。
“陛下,这是张院判特地嘱咐的,为您熬制的安神养心汤,说您近来劳心伤神,喝了能助您安眠。”
晏北玄点了下头,示意小德子将汤盅接过来。
他自己却没有碰,而是顺手,将那盅汤推到了戚清辞的面前。
“你近来也总睡不好,脸色差得很。”
他看着戚清辞,语气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你喝吧。”
戚清辞的视线,落在了那碗汤上。
来了。
他心底,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这碗汤,看似药材都是最寻常的安神之物,可他通过宫中暗线传来的消息得知的,哥哥已经安排好了,事成之后,会把所有的罪责甩在苏锦儿身后的苏家。
若说见过戚清辞的人中谁最恨他,那必须是苏锦儿。
也只能是她有足够动手的理由。
【七步衰】是戚清辞从前系统抽奖得到的毒药,无色无味,服下后一刻钟发作。
发作之时,腹如刀绞,七窍流血,脉象紊乱,呈现出所有中毒暴毙的征兆。
它不会造成实质性的死亡,却能完美地模拟出死亡的全过程,足以骗过这个时代所有的名医。
“怎么了?”
晏北玄见他只是看着汤盅,并不动作,便开口询问。
“没……”戚清辞回过神。
他抬起头,迎上晏北玄探究的目光,随即,一个极浅,却又无比清晰的笑容,在他的唇边绽放开来。
这是他回到宫中之后,第一次,真正地对晏北玄笑。
笑他的愚蠢,笑他的可悲,也笑自己,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只是觉得……陛下待我太好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易分辨的飘忽。
“好到……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晏北玄被他这个笑容晃了一下神。
他觉得整个御书房的烛火,都在这一瞬间明亮了起来。
“你是朕的,朕不对你好,对谁好?”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耳根处漫上一阵热意,语气里是理所当然的宣告。
“嗯。”
戚清辞应了一声。
他端起那碗尚有余温的汤,仰头,将里面的汤水一饮而尽。
汤很鲜美。
可惜,他已经尝不出其中的甜味了。
他放下汤盅,拿起餐帕,擦了擦嘴角,一切如常。
他继续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好像刚才喝下的,真的只是一碗普通的安神汤。
晏北玄看着他乖顺的模样,心中最后那点芥蒂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想,或许不必再等到腿伤痊愈了。
明天。
明天早朝,他就颁布那道圣旨。
他要给他名分,要将他彻彻底底地锁在自己身边,一生一世,再无分离的可能。
他已经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两人在一种诡异的温和气氛中用完了晚膳。
宫人悄无声息地撤下碗碟,又奉上了新沏的香茗。
戚清辞捧着茶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在心里默默地倒数。
十。
九。
……
五。
……
一。
时间到了。
晏北玄正低声说着一些北疆军务的琐事,话说到一半,声音忽然停住。
他留意到戚清辞微微蹙起眉头,脸上显出一分困惑。
“奇怪……”
戚清辞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传来一阵冰冷的抽痛,很轻,却很清晰。
“怎么了?”晏北玄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没什么,肚子……有点疼。”戚清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确定,还带着一点茫然。
晏北玄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川字。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来人,传御医!”
他的话音刚落。
戚清辞脸上的血色,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褪去。
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角瞬间滚落下来。
那“一点点”的疼痛,在刹那之间,就变成了一把烧红的、带着无数倒刺的铁钩,在他的五脏六腑之间疯狂地撕扯、翻搅!
“呃……”
一声无法压制的痛吟从他的齿缝间溢出。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弓下身子,手中的茶杯脱手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坚硬光亮的地砖上,迸裂成无数碎片,粉身碎骨。
“清辞!”
晏北玄三魂七魄都吓飞了,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完全忘了自己的腿伤,一个踉跄,动作狼狈地冲到戚清辞身边,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你怎么了?!到底哪里疼?!”
他入手的地方,是滚烫的皮肤,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还有一阵剧烈的、让他心头发慌的战栗。
戚清辞已经说不出一个字。
他死死抓着晏北玄的胳膊,指甲用力,深陷进对方的皮肉之中,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身边唯一能碰到的东西。
剧痛如同浪潮,要将他的神智彻底撕成碎片。
【系统……这东西……真他妈的疼……】
【但是……晏北玄……看到你的表情了吗……真痛快……】
这极致的痛苦,竟让他在扭曲中,品尝到了一丝复仇的甜意。
就在这时,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猛地从他的喉咙深处涌了上来。
他控制不住地张开了嘴。
“哇——”
一口浓稠的、带着不祥的暗红颜色的血液,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血。
滚烫的、鲜活的血。
溅满了整个御案。
溅满了晏北玄明黄色的龙袍。
也溅满了戚清辞自己素白的衣襟。
雪白的宣纸上,是触目惊心的红。
明黄的龙袍上,像是盛开的死亡之花。
戚清辞眼前的光景瞬间转为漆黑,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清辞!!”
晏北玄疯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和身为帝王的威仪,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他一把将那具正在迅速失去温度的身体死死地捞进自己的怀里,满手都是黏腻的,温热的,属于戚清辞的血液。
他低下头,颤抖着,看着怀里的人。
那张他方才还觉得美好得能照亮整个世界的脸,此刻白得像一张没有生气的纸。
嘴唇上,鼻孔里,甚至……甚至那双他最爱的,漂亮的眼睛眼角,都在不断地向外渗出细密的血丝。
七窍流血。
晏北玄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发出轰然巨响,彻底崩塌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撕裂的喊叫,那声音穿透了殿门,响彻了整个寂静的皇宫夜空。
“御医!!!”
“给朕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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