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天，往生纹身店的气氛格外凝重。徐晓雯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一早便借口学校有事离开了，临走时担忧地看了陈默几眼。徐庸依旧如常，早起扫洒，熬粥做饭，只是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眼睛，偶尔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如同老鹰巡视自己的领地。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将老街染成一片血色。陈默站在柜台后，缓缓擦拭着那套祖传的刺青针，针尖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该来的，总会来。他已将状态调整至最佳，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
他没有告诉徐庸具体去向，只是说晚上要出去一趟。徐庸正在后院给一株长势不太好的草药松土，闻言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声，淡淡嘱咐道：“天黑路滑，早点回来。”
这平淡的回应，却让陈默心中一定。徐伯知道了，而且，他默许了。
夜幕彻底降临，华灯初上。陈默按照黑色卡片上隐晦的指引，没有前往城南的“幽冥斋”，而是走向了城西那片废弃的工业区——正是他之前夜探赵大力所在、也是他判断拍摄“百鬼骷髅”照片的地方。对方果然谨慎，真正的会面地点并非明面上的店铺。
越靠近工业区，空气中的异常感就越发强烈。与上次来时弥漫的古战场兵煞之气不同，今夜这里充斥的，是一种更加阴森、更加混乱的邪气，仿佛有无数怨魂在黑暗中窃窃私语，又像是某种庞大的邪恶仪式正在进行前的酝酿。
废弃工厂的大门洞开，如同巨兽张开的口。里面没有灯光，只有月光透过破损的屋顶投下斑驳的光斑。陈默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车间内部比他上次来时更加破败，但中央区域却被清理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点燃着几簇幽绿色的火焰，不是寻常篝火，火焰无声燃烧，跳跃着，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和浓郁的阴气。火焰围成一个圆圈，圈内地面，用暗红色的、仿佛凝固的血液画着一个复杂的法阵，阵眼处，摆放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骨，眼眶中跳动着两簇与周围火焰同源的绿光。
而在法阵正前方，背对着陈默，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将身形完全遮掩，只能看出个子不高，有些佝偻。他周身散发出的邪气，与这环境完美融合，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令陈默感到一丝熟悉的阴毒。
不是阎瞳。
陈默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如刀，锁定那个背影。“我来了。阎瞳呢？”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斗篷的兜帽下，露出一张干枯如同老树皮、布满诡异刺青的脸，尤其是嘴角那向下撇出的、充满恶毒意味的弧度，让陈默瞳孔骤然收缩！
龙婆！
那个在黑水寨，操纵鬼弥勒邪术，最终在竹楼爆炸中理应尸骨无存的老蛊婆！她竟然没死？！
“咯咯咯……”龙婆发出夜枭般刺耳的笑声，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怨毒与快意，“小娃娃，没想到吧？老身命硬，阎王还不收！”
她的气息比在黑水寨时更加阴森诡异，显然这段时间不仅伤势恢复，实力似乎还有所精进，周身缭绕的邪气中，除了原本的蛊毒秽气，还夹杂了一丝与这“百鬼骷髅”同源的森森鬼气！
“是你？”陈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依旧保持冷静，“看来，鬼弥勒、涉魂关公，还有这百鬼骷髅，果然都是一路货色。”
“一路货色？”龙婆嗤笑一声，声音沙哑难听，“小子，你懂什么？这是‘圣教’无上伟业的不同法门！老身的‘欢喜弥勒’聚敛生魂，只是基础。那兵煞小子（指赵大力）的关公，是淬炼战魂。而这里的‘百鬼骷髅’，才是真正沟通幽冥、汇聚万灵之力的高阶法门！”
她伸出干枯的手指，指向地上的法阵和骷髅头：“阎瞳大人乃是教中尊者，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今日由老身来会会你，报那黑水寨毁我圣坛之仇，正好！”
话音未落，龙婆猛地一跺脚，地面法阵红光大盛！那骷髅头眼眶中的绿火暴涨，周围那几簇幽绿色火焰仿佛受到召唤，火苗猛地窜高，化作数条扭曲的、由阴火构成的鬼影，发出凄厉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扑向陈默！
与此同时，龙婆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浓郁的黑气从她斗篷下涌出，黑气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蠕动的蛊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配合着阴火鬼影，形成夹击之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龙婆一出手，便是杀招！
陈默早有准备，面对这比黑水寨时更加凶险的攻势，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脚踏七星步，身形如鬼魅般晃动，避开阴火鬼影的扑击，同时双手连弹，数根浸染了雄黄朱砂的“破邪针”激射而出，精准地射向那几条阴火鬼影的核心！
“嗤嗤嗤！”
破邪针至阳克阴，与阴火鬼影碰撞，发出水火相交的声响，鬼影发出痛苦的嘶嚎，身形淡去几分，但并未消散，依旧悍不畏死地缠绕上来！
而那股蛊虫黑气已然逼近，腥风扑面！陈默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绘制好的“净天地神符”，法力催动，符箓无风自燃，化作一团清蒙蒙的光晕扩散开来！
光晕所过之处，蛊虫黑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纷纷化为黑烟消散！龙婆闷哼一声，显然受了一丝反噬。
“小辈！有点长进！”龙婆厉喝一声，眼中凶光更盛，她似乎没想到陈默短短时间内实力提升如此明显。她不再保留，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的一个黑色小幡上！
那小幡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一面鬼气森森的大幡，幡面上绣着无数挣扎哀嚎的鬼影！龙婆用力摇动鬼幡，车间内顿时阴风怒号，鬼哭狼嚎之声大作！地面上那个法阵仿佛被彻底激活，源源不断的阴煞之气从地底被抽取出来，注入到骷髅头和阴火之中！
那几条阴火鬼影身形瞬间凝实，化作半实体般的厉鬼，爪牙锋利，煞气滔天！就连四周的空气中，也开始凝聚出更多模糊的鬼影，张牙舞爪地扑来！
压力陡增！陈默顿时陷入重重包围，险象环生！
他一边凭借灵活身法和符箙周旋，一边心中急转。龙婆的出现，证实了这个邪教组织的存在和庞大，而且他们对自己极为重视，甚至派出了有旧怨的高手前来。阎瞳避而不见，是自重身份？还是另有图谋？
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力竭，后果不堪设想！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正准备动用压箱底的手段，突然——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不知从何处响起。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净化之力，瞬间压过了车间内的鬼哭狼嚎！
扑向陈默的那些阴火鬼影和模糊鬼魂，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击中，动作齐齐一滞，发出恐惧的尖啸，身形都淡化了数分！
龙婆脸色骤变，摇动鬼幡的手也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陈默也是一愣，这声音……并非他熟知的力量，但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温和而浩瀚，如同……如同春日阳光融化冰雪？
是徐伯？他出手了？但这气息又与徐伯平日显露的截然不同！
就在这刹那的停滞中，陈默抓住机会，眼中精光一闪，决定不再犹豫，先拿下龙婆再说！
然而，就在他即将出手的瞬间，车间深处，那片最浓郁的阴影里，一个平静却带着无尽阴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龙婆，退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直接响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龙婆闻声，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布满敬畏与恐惧，毫不犹豫地收起鬼幡，躬身退到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阴影中，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式外套、戴着金丝眼镜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
阎瞳，终于现身了。
他看也没看如临大敌的陈默和恭敬无比的龙婆，目光直接落在车间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似乎空无一物。但他却仿佛对着空气，淡淡地说了一句：
“前辈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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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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