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辉，遍洒边关。
那相拥的体温，那紧贴的心跳，那落在发间带着薄茧的轻柔抚摸，都如此真实，驱散了塞外的寒意，也驱散了永宁心中最后的不安与彷徨。
她依偎在霍凛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此刻却只觉得无比安心。
霍凛没有再多说什么动人的情话，他只是那样紧紧地抱着她，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良久，他才稍稍松开一些，低头看着她被月光映照得格外柔和的侧脸，以及那双依旧泛着水光、却亮得惊人的眸子。
“手还疼得厉害吗？”他低声问，目光落在她包裹着厚重纱布的双手上，眉头不自觉地又蹙了起来。
永宁轻轻摇头，唇角弯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好多了，吴医官的药很有效。”她顿了顿，声音轻柔，“比起这个，鹰嘴崖大捷，才是真正让人心安。”
霍凛“嗯”了一声，揽着她，走到旁边一处稍微平整些的草垛坐下，让她能更舒适地靠着自己。他望着远处营地连绵的篝火和隐约传来的、带着胜利喜悦的喧嚣，沉声道：“此战确实关键，挫了狄人锐气，也稳住了我军防线。只是”他话音微顿，眼底闪过一丝冷芒，“狄人此番退去，绝不会善罢甘休。且朝中恐怕也未必乐见我军如此顺利。”
他提到“朝中”二字时，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与凝重。
永宁的心也跟着沉了沉，是啊，京城的纷扰，李甫那些人的明枪暗箭，并不会因为一场边境的胜利而消失。甚至，霍凛的声望越高，恐怕那边的动作会越频繁。
然而，此刻，在这片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被月光温柔笼罩的边关之地，她不愿去想那些令人心烦的权谋算计。
她只想贪恋这片刻的宁静与温暖。
“暂且不想那些了，好吗？”她仰起头，望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轻声恳求，“至少今夜，只看这里的月亮。”
霍凛低头，对上她带着一丝脆弱和期盼的目光，心头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好，今夜，只陪你看着月亮。”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起，仰头望着天际那轮越来越明亮的月亮。
塞外的月亮，似乎比京城的更大、更亮，清冷的光辉如同水银泻地，将远山、旷野、营帐都镀上了一层朦胧而静谧的银边。
寒风依旧，却仿佛失去了刺骨的威力，只余下拂过面颊的微凉。
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间，在经历了生死考验、互通心意之后，那些身份、地位、京城的暗流，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们只是霍凛和永宁，是两个在命运洪流中相遇、相知、最终决定携手共度的灵魂。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永宁忽然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
霍凛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道：“记得。宫中赐宴，你穿着繁复的宫装，坐在我对面，低眉顺眼，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他当时的印象，仅限于此，美丽，脆弱，是需要被摆放在合适位置的、与他格格不入的附属品。
永宁轻轻笑了，带着些许自嘲：“那时我很怕你。你周身的气息太冷，眼神太利，仿佛多看一秒都会被冻伤。”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后来嫁入侯府，你更是疏离得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霍凛没有否认，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仿佛在弥补过去的冷漠。
“那时我觉得这婚事是枷锁，是陛下权衡之术。而你，”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是这枷锁最华美的部分，却也最是碍眼。”
他如此直白地说出当初的想法，让永宁心头微涩，却又奇异地感到释然。
至少，此刻的坦诚，远胜于过去的虚假客套。
“那现在呢？”她忍不住追问，带着一丝女儿家的娇嗔与忐忑。
霍凛低头，深深地看着她，月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流淌，漾开温柔而坚定的波澜。
“现在，”他声音低沉而郑重，“现在，你是永宁，是那个会为我筹粮送药、会为我安抚军心、会不顾性命扑过来救我的永宁。是让我心疼，让我后怕，更让我无法放手的人。”
他的话语如同最滚烫的熔岩，烙印在永宁的心上。
她眼眶再次湿润，却不再是悲伤，而是盈满了巨大的幸福。
“霍凛，”她唤他，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无论京城如何，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此生此世，我永宁，认定你了。”
这是她最郑重的承诺，超越公主的身份，抛开所有的顾虑。
霍凛眸色骤然加深，如同最沉静的夜空，吸纳了所有的星光月华。
他捧起她的脸，无视她包裹着纱布的双手不便，极其郑重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滚烫而珍重的吻。
这个吻，不带情欲，只有誓言般的庄重与怜惜。
“我霍凛，此生，绝不负你。”他在她耳边立下誓言，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边关月为证，苍天厚土为鉴。待此间战事了结，京城风波平定，我必堂堂正正，与你相守，再无分离。”
这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承诺，而是一个习惯了刀光剑影的男人，所能给出的、最沉重也最真诚的保证。
永宁的泪水终于决堤，却带着灿烂的笑容。
她用力地点着头，将自己深深埋入他的怀中，感受着他坚实的心跳，仿佛那就是她余生所有的依靠。
月光下，两人紧紧相拥，身影在清辉中融为一体。
远处，巡夜士兵的脚步声规律而安稳，篝火噼啪作响，一切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宁静与对未来的期许。
他们暂时忘却了京城的纷扰，忘却了朝堂的诡谲，忘却了边境未散的硝烟。
此刻，只有边关这一轮见证了他们生死与共、情意相通的圆月，以及彼此许下的、关乎今生的郑重誓言。
这一刻，岁月静好，仿佛可以直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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