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羽初歇,两匹受创的惊马拽着车辕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侍卫长纵马向前,拼死抢住缰绳,只听惊马嘶鸣,前蹄高高扬起,车厢晃荡不已,将里面的安东重重甩在地上。
“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你们到底保护了什么啊!忍着背部的剧痛,安东刚挣扎着想要站起,便听到一阵短促的军号声——
刹时间,敌人如雨后春笋般从两侧密林中涌出,这群嗜血的刽子手多数未着甲胄,仅有领头几人穿戴齐整,锈迹斑斑的胸甲上满是血污,显然并非什么正规军队。
可人数却有百余之众,足足是安东剩余侍卫的数倍。
“守住阵形!”
侍卫长高声喝令,将剩余的士兵集结在安东周围,士兵们纷纷放下盾牌,挺起长矛,如铁箍般将他紧紧护住。
“在下‘银锤’乔姆,听闻栖木堡的安东·伍兹爵爷途经此地,特意前来迎接!”
领头的暴徒拉起面盔,露出一张因烈日曝晒而呈现古铜色的粗犷脸庞。他身着银白色的甲胄,在霭霭暮色下依然流光溢彩。
那是秘银铸就的铠甲,来自古老矮人氏族精妙绝伦的锻造工艺。
“你们这里的风俗是用箭矢招待贵客吗?”安东咬紧牙关,强压着疼痛站起身。
“对付爵爷这样的人物,别说箭矢,就算拉来火炮招呼也不为过……”
头领咧嘴一笑,笨拙地向安东行了个礼,“我们招待不周,还请爵爷见谅!”
安东黑着脸,揉了揉被摔痛的后背,这群家伙显然不是什么强盗路匪,而是特意冲自己来的。
自己的封君,摄政女大公瓦伦蒂娜,为扶持堂弟登基王位,发动了为期三年的继承人战争,最终大获全胜,不少敌对派小贵族因此被褫夺爵位和封地,沦为强盗与雇佣兵。
眼前这群暴徒,恐怕就是其中一部分。
可惜了秘书老兄……瞥了眼横尸路口的学士,安东心中不禁燃起一股无名火。
刚来这鸟不拉屎的世界,好不容易有位相熟的同伴,一路好说歹说问无不言、知无不答,带自己吃香喝辣、任劳任怨,就这样被一箭穿喉……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法律!
“如果我拒绝呢?”安东抹了抹鼻子,强撑着挺起胸膛。
就让你们这群强盗明白,就算是弱者,也是有尊严的!
暴徒头领“银锤”冷哼一声,也不再言语,他拉下面甲,旋即挥剑向前。
“进攻!”
片刻后,两波人马迎面硬撼,矛与盾撞成一团。铿锵声、碎裂声、惨叫与哀嚎声刹那间响成一片。
安东被四面八方的肢体推挤着,顿时天旋地转、不辨方向。不断有血浆溅射到他脸上,随即便是一团绵软的肢体滚落脚旁,他手忙脚乱地想抽出腰间的长剑,却左绌右支,动弹不得。
不对,没有左右,没有前后,到处都是人,都是人!
到处都是翻飞的肢体和甩动的脏器,而他如一叶孤舟般在惊涛骇浪中翻腾不停。
骑马护在阵前的侍卫长首当其冲,他勒紧马绳,胯下的枣红战马嘶鸣着高高立起,敌军士兵们已举起长矛,将他围在中央,寒光闪闪,仿佛秋日冷冽的月光。
“保护大人!”侍卫长大喝,他横起长剑,劈向戳插而来的长矛,金铁相撞,发出刺耳的铮咛。
与此同时,数把长矛已将其胯下战马开膛破肚——随着几声绝望地哀鸣,侍卫长随马匹挣扎着倒栽入泥泞中,他还未来得及抽开马镫,长矛已如骤雨般刺落……
这就是战争吗?
生命不断在自己眼前流逝,那些几小时前还把酒言欢的人们,转瞬间变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那些曾放声歌唱,赞颂安东爵爷慷慨大方的喉咙,如今只能发出痛苦的嘶鸣。
或许是曾经的安东·伍兹爵士见惯了大风大浪,又或许是现在的安东·伍兹爵士已决定听天由命,此时的安东渐渐平静了下来,一个奇异的念头在脑海中腾起:
只要拔出腰间那把剑,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那是把好剑,剑镡由厚铁打造,两端圆润,剑柄则由硬木制成,牢牢焊接于剑刃根部,此时它正躺在鞘中,那黑色剑鞘上绘着以交叉金线组成的网格纹饰。
只要拔出它,拔出它!可安东拼尽全力,剑刃却似乎被鞘牢牢吸住,只是纹丝不动。
最后四名侍卫背靠安东结成方阵,这些训练有素帝国军人,仍试图做最后的抵抗,他们的长矛早已在激战中折断,此刻纷纷拔出短剑,以同伴的尸体为壁垒,与不断拥上前的暴徒短兵相接。
只要拔出它,拔出它!几缕汗水缓缓淌下,安东的脸庞已经憋得通红。
他们挥动盾牌,招架住暴徒长枪的刺击,旋即递上短剑,每一次出剑都带出数朵血花,可同时也将身体暴露在外,不多时,四名士兵纷纷倒下,只剩下被无数枪尖团团包围的安东。
终于,他拔剑了!
天色晦暗,尘埃弥漫,潮气淤结,空气中血腥味刺鼻。可刹那间,紧张的气氛仿佛被利爪撕裂,无数断箭残肢被飓风般的冲击卷起,洗扫着扑向围攻的众人。
暴徒们发出惊呼和哀嚎,他们中有不少人曾听闻过安东·伍兹的传说,知道他和他那把古怪的佩剑“冥犬”——
那是潜藏地底的暗裔所铸的魔剑,每一次锤击都满怀怨念,每一次淬火都渴望鲜血,无尽的诅咒被赋予其上,直到被安东获得,成就他蛞蝓骑士的恶名。
此刻,安东仿佛已不知何为畏惧,他紧握长剑,面对数个惊慌后退的矛手,向敌人猛冲上去。
电光石火间,两声哀嚎彻响,为首两人单膝跪地,惨叫着捂住断臂,那狰狞的伤口绝非剑伤,更像是被野兽生生撕裂。
第三人似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愣在原地,可很快安东的长剑已递进他的眼眶,随着声古怪的爆响,那暴徒的头盖骨竟生生被掀飞到半空,脑浆与热血喷洒如雨。
在外围敌人眼中,此时的安东周身仿佛被一层诡异的物质包围着,那是夹杂着暗红血色的淡薄黑雾,仿佛雷云,又似是硝烟,如同战争本身被赋予了形体。
“这就是冥犬吗?”战阵后方,蒙着灰色狼毛斗篷的纤细身影喃喃道。
此刻,安东正在人群中间闪转腾挪,长剑在他手中如同最轻盈的匕首,只闻其声、不见其踪,可每一次挥动,都会带起血花如泉涌,被生生撕裂的肢体纷纷滚落在地,发出濒死的哀嚎。
“我只知道,你得多付我一大笔丧葬费了,露娜小姐。”
暴徒头领似乎早已预料会发生什么,他握紧刻满符咒的秘银钉头锤,头也不回地纵马向安东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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