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镇远镖局前，林可和杨华做了最后的准备。
林可换上了昨天在成衣铺买的一套青色长衫，虽然料子普通，但总算脱离了现代装扮，显得文气了一些。杨华也穿上了一袭素雅的襦裙，将珍珠藏在贴身处，仅用一根木簪挽发，显得干净利落。
“记住，老婆，”林可深吸一口气，对杨华说，“我是‘尖刀’，负责撕开缺口，提出方案。你是‘缓冲’，负责安抚情绪，共情打动。我们双管齐下。”
杨华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我知道。陈总镖头是重情义、守传统的人，硬来肯定不行。关键要让他觉得，我们不是在毁掉‘镇远’，而是在救它，是在用新的方式，守护他最看重的东西。”
两人带着一叠厚厚的草纸，再次踏入了那条熟悉的、通往镇远镖局的街道。心情与昨日已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好奇，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和志忑。
镖局内，气氛依旧沉闷。陈啸天坐在虎皮交椅上，听着林可激情澎湃地讲解那份策划案，眉头越皱越紧。陈远站在父亲身后，眼神却随着林可的讲述越来越亮。
“……所以，陈总镖头，‘安全达’并非要取代‘镇远’，而是给它插上翅膀！我们保留‘镇远’的根和魂，但用新的面貌和方式，让它飞得更高更远！”林可挥舞着画有Logo的草纸，试图做最后的总结陈词。
“胡闹！”陈啸天终于忍不住，一拍椅子扶手，霍然站起，“改名换姓，统一服饰，还要定下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这哪里还是走镖？这分明是……是戏班子上台！”
他指着林可画的流程图，气得胡子直抖：“走镖靠的是经验，是义气，是随机应变！你弄这本什么……手册！岂不是把兄弟们都当成了木偶？遇上劫道的，难道还要先翻书看看该怎么做吗？”
厅内的几个老镖师也纷纷附和，脸上写满了不满和怀疑。
林可心里一沉，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观念的壁垒，比想象的更厚。
眼看局面要僵，杨华上前一步，对着陈啸天和一众老镖师，深深道了个万福。
她的动作优雅自然，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总镖头，各位老师傅，”杨华的声音清亮而柔和，带着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请息怒。林可他言语急切，若有冲撞之处，我代他向各位赔罪。”
她抬起头，目光真诚地扫过每一张写满岁月和风霜的脸：“我们提出的这些方法，或许听起来新奇，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我们绝无半点轻视镇远镖局、轻视各位前辈经验和义气的意思。”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些许沉重：“我们昨日初来，见到陈远大哥被恶人欺凌，见到镖局内……门庭冷落。我们听了总镖头的话，知道镖局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各位老师傅们，还守着这里，是因为对‘镇远’有感情，是把这里当成了家。”
这几句话，说到了不少老镖师的心坎里，有人默默低下了头。
“我们两个外人，之所以厚着脸皮在这里大放厥词，”杨华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是因为我们看到了陈总镖头的坚守，看到了陈远大哥的正直，看到了各位老师傅的忠诚！我们不忍心看着这样一个充满情义的‘家’，因为不懂变通，因为恶人打压，就这么散了！”
她走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镖师面前，柔声问道：“老师傅，您在镖局多少年了？”
那老镖师愣了一下，讷讷道：“三……三十八年了。”
“三十八年……”杨华重复着，眼中泛起泪光，“人生有几个三十八年？您把大半辈子都献给了这里，这里就是您的根啊。您难道就甘心，看着这个家，看着您守护了一辈子的招牌，就这么倒下去吗？”
老镖师嘴唇哆嗦着，眼圈红了，别过头去，说不出一句话。
杨华又看向陈啸天，语气恳切：“陈总镖头，守业更比创业难。守住‘镇远’的牌子，固然是守住了祖辈的荣光。但真正的守住，是让它活下去，让跟着您吃饭的兄弟们有饭吃，让‘信义’二字能继续传承下去！如果牌子还在，人却散了，那才是真正的对不起祖宗啊！”
她的话，像一把温柔的刀子，精准地刺中了陈啸天内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他身体晃了晃，缓缓坐回椅子上，脸上的愤怒被巨大的悲怆和挣扎所取代。他看着堂下那些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他们眼中有着和陈远一样的期盼。
厅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更夫梆子声。
林可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补充道：“陈总镖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不改变镖局核心‘信义’的前提下，为它穿上更适合这个时代行走的‘鞋’。我们不需要您立刻全部照做，只需给我们，也给镇远镖局一个机会，试行第一阶段！哪怕……哪怕只是先把旗号和新衣服挂出去，把免费运镖的活动办起来！若不见成效，我们分文不取，立刻离开，绝不再打扰！”
陈远也“噗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爹！试一试吧！儿子觉得林兄和杨姑娘说得有道理！我们不能再这样等死了！就算……就算最后失败了，我们也算是挣扎过，努力过，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各位叔伯兄弟了！”
陈啸天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看着周围老兄弟们复杂的眼神，又看了看眼前这对虽然年轻，却目光坚定、言之有物的男女。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许久，他才缓缓睁开，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疲惫依旧，却多了一丝决绝的光芒。
“……罢了。”
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就依你们……试行。”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重。
“但，一切以镖局声誉为重！若有不妥，立刻停止！”
仿佛一道光，瞬间刺破了镇远镖局上空积郁已久的阴云。陈远和几位年轻镖师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老镖师们虽然依旧疑虑，但眼神中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林可和杨华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昂扬的斗志。
第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前路依旧凶险，威扬镖局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但改革的火种已经播下，一场关乎传统与创新、信义与变通的好戏，即将在这青州城正式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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