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洛九川孤身一人,沿着官道向南疾行。
离了青蚨城的灯火,四野便只剩下朦胧的月光和呼啸的夜风。官道两旁黑黢黢的山林,如同蛰伏的巨兽,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更添几分荒凉与肃杀。
他不敢有丝毫停歇,更不敢走灯火通明的驿站大道,只能凭借张老丈给予的简陋地图和星斗辨别方向,尽量选择人迹罕至的小路。怀中的青铜时炉传来微弱的凉意,裂纹处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精神力的严重损耗尚未恢复,也让他时刻保持着警惕。
张老丈的话语犹在耳边:“前路艰险,唯守本心……”
他知道,自己已然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漩涡。幽冥阁的追杀、赵坤的觊觎、以及那神秘莫测的“苏家”……未来的路,注定布满荆棘。
一连三日,他风餐露宿,渴饮山泉,饥食干粮,日夜兼程。疲惫与伤痛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但一股求生的本能和探寻身世的渴望支撑着他不断前行。
第四日黄昏,他抵达了一处名为“落风坡”的险要之地。此地是南下必经之路,两侧山势陡峭,官道从狭窄的垭口穿过,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素有盗匪出没的传闻。
洛九川心中警惕,放缓了脚步,仔细观察着周围动静。垭口处风声呼啸,卷起尘土,显得异常寂静。
就在他即将穿过垭口之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从两侧山坡的乱石后暴射而出,精准地钉在他身前的地面上,箭尾剧烈颤抖,阻住去路!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一声粗野的呼喝响起,十余名手持钢刀、面目凶悍的彪形大汉从山坡后跃出,挡住了去路,为首一名独眼壮汉,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气息凶悍,竟有炼气初期的修为!
洛九川心中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如今状态不佳,面对一名炼气修士和十余名悍匪,胜算渺茫。
他强自镇定,拱手道:“诸位好汉,在下只是一介行旅,身无长物,些许盘缠愿奉上好汉,只求行个方便。”说着,将李丹师给的钱袋取出。
那独眼匪首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背后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包袱上,狞笑一声:“小子,骗谁呢!看你细皮嫩肉,不像穷苦人!包袱里装的什么?给老子交出来!不然,管杀不管埋!”
其余匪徒也发出哄笑,缓缓逼近,刀锋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
洛九川眼神微冷,知道难以善了。他暗暗握紧了袖中的药刀,计算着突围的可能。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官道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吁——!”
一声清亮的娇叱响起,只见一匹神骏的枣红马飞驰而至,马背上坐着一位身着鹅黄色劲装、背负长剑、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的少女。她看到前方情景,柳眉倒竖,厉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匪类,安敢拦路抢劫!”
众匪徒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
“哈哈哈!又来个送死的!还是个标致的小娘皮!大哥,今日运气不错!”一名匪徒淫笑道。
独眼匪首也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小丫头片子,口气倒不小!正好,抓回去给老子当压寨夫人!”
那黄衣少女闻言,俏脸含霜,冷哼一声:“找死!”
她竟毫不畏惧,一拍马鞍,身形翩若惊鸿,凌空跃起!背后长剑“呛啷”出鞘,化作一道凌厉的银光,直取那独眼匪首!
“来得好!”独眼匪首怒吼一声,挥刀迎上!炼气期的灵力爆发,刀风呼啸,势大力沉!
铛!
刀剑相交,火星四溅!
那少女剑法轻盈灵动,竟以巧破力,与那匪首斗得旗鼓相当!剑光闪烁间,隐隐有灵力波动,竟也是一名炼气期修士!
其余匪徒见状,发一声喊,挥舞钢刀围攻上来。
洛九川见状,心中一动。这少女身手不凡,或可联手对敌!他不再犹豫,看准一名从侧后方偷袭少女的匪徒,猛地将手中早已扣住的一把“麻痹粉”撒出!
那匪徒猝不及防,吸入药粉,顿时手脚一软,踉跄倒地。
少女压力稍减,诧异地瞥了洛九川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剑势更疾。
洛九川虽无灵力,但身手敏捷,更兼熟知人体弱点,手持药刀,专攻下盘、关节等要害,配合着各种低阶药粉(驱兽粉、痒粉、迷眼灰等),虽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却极大地干扰了匪徒的围攻,为那少女创造了数次机会。
那少女剑法精妙,抓住机会,剑光连闪,顷刻间又刺伤了两名匪徒。
独眼匪首见手下连连受挫,怒吼连连,攻势越发狂暴,一刀猛过一刀,逼得少女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洛九川看在眼里,心急如焚。他看出那匪首刀法虽猛,但步伐略显虚浮,下盘似是旧伤未愈。他猛地一咬牙,再次强行凝聚所剩无几的精神力!
时感……放缓!
世界瞬间迟滞!匪首凶猛劈砍的动作变得缓慢而清晰!
“攻他左腿膝弯旧伤!”洛九川用尽力气,嘶声喊道!
那少女正被刀风逼得喘不过气,闻言虽觉突兀,但生死关头,不及细想,下意识地剑尖一抖,化作一点寒星,精准无比地刺向匪首左腿膝弯!
噗嗤!
“啊——!”独眼匪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膝弯旧伤被刺,剧痛钻心,下盘瞬间崩溃,整个人向前扑倒!
少女岂会错过如此良机!剑光如电,直刺其咽喉!
“饶命!”匪首亡魂大冒,惊恐大叫。
剑尖在其咽喉前半寸骤然停住。少女冷哼一声,飞起一脚,将其踢晕过去。
首领被擒,其余匪徒顿时慌了神,发一声喊,搀起受伤同伴,狼狈不堪地逃入山林之中。
战斗骤然结束。
唰! 时间恢复正常。洛九川眼前一黑,踉跄几步,扶住旁边山石才勉强站稳,头痛欲裂,鼻端再次涌出温热液体。
那黄衣少女还剑入鞘,走到洛九川面前,抱拳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若非兄台提醒,小女子今日恐怕要费一番周折了。在下柳如眉,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她声音清脆,带着江湖儿女的爽朗,看向洛九川的目光充满了好奇与感激。她实在想不通,这个看起来毫无灵力波动的少年,是如何精准看出匪首破绽,并在那电光石火间提醒自己的。
洛九川擦去鼻血,勉强回礼:“在下洛川,一介旅人。路见不平,理应相助。柳姑娘剑法高超,令人佩服。”他刻意隐瞒了真实姓名。
柳如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鼻下的血迹,关切道:“洛兄可是受伤了?我这里有家传的‘回元丹’,对恢复元气颇有功效。”说着便要从怀中取药。
“不必了,多谢柳姑娘好意,只是些旧疾,歇息片刻便好。”洛九川连忙婉拒,他不想欠下人情,更怕暴露自身状态。
柳如眉见他坚持,也不勉强,笑道:“洛兄这是要往南去?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匪类虽退,难保不会卷土重来。如不嫌弃,你我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洛九川心中微动。这柳如眉身手不弱,性格爽直,看似并无恶意。独自赶路确实危险重重,有个同伴固然好,但……他的身份敏感,实在不宜与人深交。
他正犹豫间,突然听到旁边树林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声。
两人都是一怔,警惕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棵大树后,一个穿着粗布衣衫、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正捂着额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里嘟囔着:“哎呦……摔死小生了……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这书生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秀,带着几分书卷气,但此刻发髻歪斜,衣衫沾满尘土,显得颇为狼狈。他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和一个老旧的水壶,背上还背着一个书笈。
柳如眉好奇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书生看到两人,尤其是看到柳如眉手中的长剑和地上的匪首,吓了一跳,连忙拱手作揖:“小生韩文举,乃是一游学书生,欲往南域游历。方才听闻此地有厮杀之声,心中害怕,本想躲藏,不慎绊倒撞晕了过去……让二位见笑了,见笑了。”他脸色微红,显得有些窘迫。
洛九川和柳如眉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这书生胆子也忒小了。
韩文举看了看周围,小心翼翼地问道:“二位……可是解决了那些匪徒?”
柳如眉点点头:“匪首已擒,余者溃散。”
韩文举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多谢二位侠士为民除害!小生感激不尽!”他又对着两人深深一揖。
柳如眉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韩书生,你也要南下?此地危险,不如与我们同行?”
韩文举闻言,眼睛一亮,连忙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能与二位同行,小生求之不得!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沿途鞍前马后,识文断字,或许能略尽绵薄之力?”他似乎生怕两人拒绝,极力推销自己。
洛九川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心中疑虑更甚。这相遇未免太过巧合。但他仔细观察,这韩文举确实周身毫无灵力波动,眼神清澈,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迂腐气,又不似作伪。
他转念一想,三人同行,目标反而更大,也能分散可能存在的追踪者的注意力。这书生看似无用,但或许在某些方面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于是,他点了点头:“既如此,便同行吧。天色已晚,需尽快找个地方落脚。”
柳如眉见洛九川同意,也欣然应允。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柳如眉将匪首捆了,扔在路边显眼处,留待官府处置。随后,柳如眉牵马,洛九川与韩文举步行,一同离开了落风坡,寻找今夜宿处。
路上,洛九川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在默默调息,恢复精神力,同时暗中观察两位新同伴。
柳如眉性格开朗,骑在马上,不时与韩文举交谈,询问南方风土人情。韩文举则果然博闻强记,对各地地理、传说、甚至一些奇闻异事都如数家珍,说得头头是道,倒是冲淡了不少旅途的寂寥。
通过交谈,洛九川得知柳如眉是奉师命前往南域“天剑宗”送信,而韩文举则自称是游学四方,增长见闻。
夜幕彻底降临时,三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山神庙落脚。
柳如眉熟练地生起篝火,取出干粮分食。韩文举则从书笈里取出笔墨纸砚,就着火光记录今日见闻,嘴里还念念有词,一副酸儒模样。
洛九川靠坐在墙角,取出水壶和干粮,默默进食。他怀中的青铜时炉传来阵阵隐痛,提醒他能力的过度使用。他必须尽快恢复。
他看着跳跃的篝火,又看了看身旁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剑修,一位絮絮叨叨的穷书生,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这南下的旅途,似乎不会如他预想的那般孤独了。
然而,他并未放松警惕。在这看似偶然的组合之下,是否隐藏着更深的东西?柳如眉的出现恰到好处,韩文举的相遇更是巧合得过分……
他握紧了袖中的药刀,眼神在火光映照下,明暗不定。
夜风中,远方的狼嚎再次响起,悠长而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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