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城外应对风波的表现,如同一块投入湖心的巨石,在落雁城内外激起了远比此前施粥更大的涟漪。官府赞赏其处置得当,避免了恐慌蔓延;百姓感念其不离不弃,仁善之名愈发深入人心;甚至连一些原本对苏家迅速崛起心存疑虑的士绅,也不得不暗赞一声有担当。苏家内部,经此一役,凝聚力更胜从前,下人们行走在外,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这日午后,难得的暖阳驱散了连日的阴霾。苏浅浅正在书房核对各地送来的账目,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带着喜意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南境和西北的信!还有随信捎来的东西!知秋几乎是捧着两个厚厚的信囊跑了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苏浅浅立刻放下朱笔,眼中闪过急切:快拿来!
她首先拆开了来自南境、大哥苏新的信。信很长,笔迹沉稳有力,详细描述了南境战事的胶着,但也再三保证自身无恙。随信还附上了一小包南境特有的、据说能驱瘴气的药草,以及几颗颜色斑斓、打磨光滑的贝壳。
大哥说他一切都好,让我们勿念。苏浅浅一边快速浏览,一边对闻讯赶来的苏舟、苏云以及几位长辈说道,他说我们送去的军粮和药材帮了大忙,上官都对此赞不绝口。这贝壳,是他在海边巡防时捡的,说给浅浅把玩解闷。说到这里,她嘴角不由泛起一丝暖笑。大哥还是那样,话不多,关怀却实在。
接着,她又拆开西北的信。这是二哥苏景和四哥苏寒联名所写,笔迹一个略显不羁,一个工整细致,恰如两人性子。信中将西北的苦寒与战事的惨烈描绘得栩栩如生,但也洋溢着少年郎在军中建功立业的豪情。
……幸得三哥及时送来大批金疮药与御寒之物,同袍皆感念我苏家之恩……怀风将军亦问起家中安好……苏景写道。
苏寒则在一旁补充:……边关风沙大,带回些沙枣与肉苁蓉,给祖父祖母、爹娘及诸位叔婶补身。浅浅妹妹务必保重,待我等凯旋……
随信带来的特产虽不贵重,却承载着远在边关的兄长们沉甸甸的挂念。
好!好啊!苏老爷子抚着胡须,连声道好,眼眶却有些湿润。苏老夫人更是拿着那包肉苁蓉,不住地抹眼泪:孩子们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柳氏和李氏、文氏等也围在一起,传阅着家书,看着那些千里迢迢带来的小物件,又是哭又是笑,悬了许久的心,总算稍稍落下。
苏舟用力拍了拍苏云的肩膀,朗声笑道:我就知道,大哥和二哥、四哥都不是孬种!还有三哥,在西北怕是也历练出来了!
苏云也面露欣慰,沉稳道:兄长们无恙,乃家族之大幸。我们在家中,更需稳扎稳打,不能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喜悦的气氛在府中弥漫。然而,苏浅浅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却很快冷静下来。她将家书仔细收好,环视众人,声音清晰地将喜悦拉回了现实:
兄长们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我们在后方,更不能有丝毫懈怠。战事不知何时终结,但家族的根基必须越扎越稳。明日辰时,召集各铺大管事,前厅议事。
翌日辰时,苏府前厅。
各位大管事——粮行的赵管事、酒楼的孙管事、衣坊的钱管事、杂货铺的李管事、负责南北商队的周管事、以及新近负责管理城外流民安置与以工代赈事宜的吴管事,悉数到场。众人皆知此次议事非同小可,个个面色肃然。
苏浅浅端坐主位,苏老爷子、苏屹安、苏舟、苏云皆在座旁听。她目光扫过下方这些支撑着苏家庞大产业的肱骨之臣,开门见山:
今日召集诸位,一为通传南境、西北喜讯,诸位管事可宽心;二为总结前事,三为部署今后。城外流民之事,吴管事,你先说说近日情形。
吴管事起身,恭敬回道:回小姐,按您吩咐,流民已基本安抚。病情得以控制,无人亡故。现已在流民中甄别出手艺人二十七名,青壮一百三十余人,正分批组织修缮官道、清理河道,以工代赈,效果甚好。人心渐稳。
苏浅浅颔首,此事后续,仍由你负责,一应开销,单独列支,务必使流民能自食其力,安稳过冬。
是,小姐。
苏浅浅目光转向粮行赵管事:赵管事,各地粮仓存粮,需重新核定。除去必须保障的军需、平粜及家族用度外,另辟出应急粮仓,专为应对类似流民或地方突发灾情,非我令,不得动用。
赵管事神色一凛,立刻应下:老朽明白!定当仔细核算,确保无虞!
孙管事,苏浅浅看向酒楼负责人,战事影响,南北客商减少,酒楼营收或有下滑。你可有何应对之策?
孙管事早有准备,躬身道:小姐,小人以为,可适时推出些价廉物美的家常菜式,吸引本地客源。同时,加强与南边茶楼(清岚苑)的联系,若有南方特产食材运来,可作为特色推出,以保酒楼人气不坠。
可。具体章程,你拟好了报与我知。
接着是衣坊的钱管事。苏浅浅道:钱管事,如今布匹原料价格波动,衣坊制作,可适当偏向耐用、保暖的棉麻织物。之前你提过,流民中有些妇孺善纺善织?
正是,小姐。钱管事忙道,有十几人手艺不错。
可择优吸纳,或外包些简单的活计给他们,既给了他们生计,也降低了衣坊成本。具体如何操作,你与吴管事商议。
钱管事眼中一亮,连忙应下。
苏浅浅又对负责商队的周管事道:周管事,南北商路风险增大,但机遇亦存。今后商队出行,必须配备足够护卫。运输之物,除自家货物外,亦可酌情承接些信誉良好商家的护送业务,开辟新的财源。同时,利用商队网络,多加留意各地物产价格、民生情报,及时回报。
小人遵命!周管事沉声应诺。
最后,苏浅浅看向杂货铺的李管事:李管事,杂货铺与百姓日常最为密切。你需密切留意市面物价,尤其是盐、铁、油等必需品,若有奸商囤积居奇,及时报知五少爷(苏云)或官府。苏家铺子,绝不行此龌龊之事。
小姐放心,小的晓得轻重!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既有宏观布局,又有微观调整,既考虑了当前困境,又着眼于长远发展。各位管事心服口服,纷纷领命。
苏浅浅最后总结道:诸位皆是苏家栋梁,当此非常之时,望诸位与苏家同心同德,恪尽职守。苏家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尽心尽力之人。今日所议之事,需尽快落实。散了吧。
众管事鱼贯而出,个个面色凝重却又带着干劲。
苏舟看着妹妹,眼中满是钦佩:浅浅,你如今思虑之周全,令六哥汗颜。
苏云也点头:步步为营,未雨绸缪,如此,家族可安。
苏浅浅微微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兄长们在前方搏命,我们唯有将这家守得固若金汤,方能不负他们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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