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愤怒、恐慌，还有一种连你自己都厌恶的、隐秘的解脱感，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你胸腔里翻滚冲撞。
“……滚出去。”你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雷狮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你，眼神复杂。
那里面有初醒的迷茫，有被打的恼怒，有对现状的研判，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蔽的，与你如出一辙的，对于“枷锁消失”的确认与悸动。
“我叫你滚——！”
你抓起手边的枕头，用力砸向他，声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拔高，甚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
这一次，他动了。
他没有躲避枕头，任由它软软地砸在胸前，然后掉落。
他只是沉默地掀开被子，略显仓促地背对着你，开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件穿上。
他的动作试图表现得镇定，却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急促。
宽阔的脊背肌肉线条紧绷，上面的抓痕在你眼前晃动，像无声的嘲讽。
每一个细微的声响——衣料的摩擦声、皮带的金属扣碰撞声——都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折磨着你的神经。
直到他穿戴整齐，走到门边，手握上门把。
他才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似乎想说什么，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最终，只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伴随着开门声一同传来。
“……我知道了。”
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你一个人，和满室狼藉，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属于他的气息。
你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
昨晚的片段不受控制地在大脑中闪回——
那不像记忆，更像是一场被强加的、身临其境的恐怖戏剧。
观星台上的吻，交缠间无法自控的呼吸，他落在颈间如同标记所有权般的啃咬，还有自己那些在意志被剥夺下，主动又空洞的回应……
是这个扭曲的世界……是它把你们变成了这副令人作呕的样子！
“昨晚明明是你先吻我的。”
“…我会留在你身边……作为交换……永远爱我吧。”
那些在规则操控下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你的灵魂上。
完了。
全完了……
……
门外，雷狮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深深吸进一口带着清晨凉意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灼热。
可昨夜那些破碎而炽热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疯狂循环上演，每一次回放都像是往他滚烫的神经上再浇一瓢热油。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由内而外地发烫，烫得理智模糊，烫得灵魂都在颤抖。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晨光勾勒出清晰的掌纹。
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看见这只手曾如何用力地攥住你的手腕，指节因欲望和绝望而泛白。
这清晰的幻象如同重击，让他整个人猛地脱力，颓然地蹲下身去。
他用力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指根传来尖锐的刺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抗脑子里那片混乱的喧嚣。
他再次深深吸气，却感觉吸进的全是浑浊的，令人窒息的东西，最终化为一声沉重而痛苦的吐息。
不对……这完全不对……
他怎么会……对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生出那样龌龊不堪的念头，做出那样不可饶恕的事情？
他想怒吼，想摧毁点什么来宣泄这几乎要撑裂胸膛的负面情绪，可所有的暴戾在触及心脏最柔软处时，竟化作了某种更汹涌、更无法控制的东西。
一滴温热液体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光洁的地面上，在晨曦中映出微光。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雷狮僵硬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指尖传来湿漉漉的触感。
他……哭了？
走廊里异常安静，只有尘埃在光束中无声浮动。
那一道道透过高窗射入的晨光，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冰冷的审判之光，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光线将他蜷缩的身影投映在墙上，扭曲、渺小，折射出他内心那个胆怯、懦弱、而又肮脏不堪的灵魂。
这是他吗？
这个被混乱欲望和无力感击垮，蜷缩在阴影里的可怜虫……就是他雷狮？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此刻又究竟身在何处？
他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更深处的声音在呐喊：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应该在……哪里呢？
雷狮猛地抬起头，仿佛要抓住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如同流星般划过的亮光。
某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念头在边缘闪烁，他几乎就要触碰到它了——
可就在那关键的瞬间，那感觉如同细沙般从指缝溜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怔在原地，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恐慌感攫住了他。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
……
观星台那一夜之后，有些事情彻底变了。
就是从那天起，你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消失。
那些不甘、委屈、愤怒，甚至是对他的那点隐秘的依赖，都像退潮一样，从你身体里流走了……
白天，他依旧是那个令人生畏的皇储。坐在冰冷的王座上，听着臣子们永无止境的争论，批阅着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文书。
可当夜幕降临，华服褪去，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的寝殿成了他唯一的避难所，也是他最深的泥沼。
他几乎夜夜留宿，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占有你，确认你的存在。
汗水、喘息、肌肤相贴的温度……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在那些时刻，他仿佛能暂时忘记殿外那些令人窒息的规矩，忘记肩上沉重的责任，忘记……他自己是谁。
但总有梦魇。
梦里，他总是回到那个离开雷王星的雨夜。
你站在他面前，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雷狮，你才是懦夫......”
“你要抛下这里...好...你不承认这里，可以......”
“那我呢？？你连我也不要了...对吗？”
“……”
有时，梦境会更荒诞一些——
他看见你和安迷修在花园里相谈甚欢，看见嘉德罗斯向你伸出手，看见格瑞沉默地站在你身侧……他们都在，唯独没有他的位置。
他总是猛地从这些梦境中惊醒，心脏狂跳，一身冷汗。
然后，那几乎成为本能的不安会悄然浮现。
他会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身边温软的你更深地嵌入怀中，仿佛要将你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这动作里，混杂着一种远超情欲的，深植于记忆深处的恐惧。
如同回到久远的童年，在那些雷声轰鸣或死寂无声的夜晚，他总会这样悄悄贴近你，屏住呼吸，用全部的感官去捕捉、去确认——
确认你平稳的心跳，确认你温热的呼吸，确认你还活着，还存在于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梦里的那个被欲望和扭曲规则操控的傀儡……不是他。
此刻怀抱着你，被愧疚、恐惧、以及某种更深沉、更复杂情感撕扯着的……才是他。
可这个“他”，又真的是完整的、唯一的吗？
这令人安心的温暖，究竟是救赎的锚点，还是通往更深渊的诱饵？
他闭上眼，将脸埋入你的发丝，在熟悉的淡香中，试图寻找一个确定的答案，却只找到一片更加迷茫的、属于他自己的、剧烈跳动的心音。
……
……
雷狮变得越来越沉默，像一口逐渐枯竭的深井。
唯有在注视你时，那深不见底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波澜，仿佛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着能将一切吞噬的暗流。
你无从知晓，当他签署那些冷酷的镇压令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年少时与你一同溜出皇宫，在街巷间看到的那些粗糙却蓬勃的生命。
你更不会知道，每一次他看似强势的占有背后，都藏着一个无声的、近乎卑微的祈求：
看看真实的我，认出那个被囚禁的我，把我从这里拉出去。
但你没有。
你只是变得越来越温顺，像一件被精心打磨、完美契合这个扭曲世界的瓷器。
你的笑容无懈可击，仿佛生来就是为了依附他而存在。
……
……
他又一次从那个你与众人离去、独留他一人的梦境中惊醒。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猛地坐起，几乎是慌乱地伸手探向身侧——指尖触到温热的肌肤，你还在，安静地沉睡着。
他凝望着你的睡颜，许久，才疲惫地抹了把脸，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你醒了。
眼眸睁开，里面没有初醒的迷蒙，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清明。
“哥哥，你要离开吗？”声音带着刚醒的软糯，却像最纤细也最坚韧的丝线，缠绕上他的脖颈。
他身体骤然僵硬。
你撑起身，靠近他，指尖抚上他紧蹙的眉心，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蝶翼。这触碰本该是慰藉，此刻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
“哥哥，”你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温柔，却如同最冷酷的判决。
他瞳孔猛地收缩。
“哥哥，我爱你。”
“哥哥，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哥哥，乖乖坐在王座上……把一切都交给我……”
这些话语，像烧红的铁钎，精准地刺入他心脏最柔软、也最不堪一击的角落。
他曾渴望的认可、他曾祈求的牵绊、他曾恐惧的别离……都以这种最扭曲、最让他窒息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那个会对他瞪眼、会和他争执、灵魂带着灼人温度的你！
不是这个被规则精心雕琢出的、没有灵魂的空壳！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
他猛地挥开你的手，踉跄着跌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狼狈地向后退去，直到脊背狠狠撞上墙壁。
“哥哥……？”
雷狮抬起头，眼睛赤红，死死地盯着依旧坐在床上、面带温柔与不解的你。
疯了。
这个世界，还有沉溺其中的他，都他妈疯了！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混乱达到顶峰的瞬间——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剥落。
他依旧背靠着冰冷的墙，剧烈喘息。
虚空中，无尽的命运丝线骤然收紧，编织成一个冰冷的意念，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
【回到你的轨道，扮演你的角色。
【宇宙的平衡，重于蝼蚁的悲欢。秩序，重于个体存亡。】
在这之中，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身着皇储礼服，姿态端正，面容平静甚至带着悲悯，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承认吧，你需要她。需要这份扭曲的爱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反抗有何意义？留在这里，拥有她，拥有权力，不好吗？”
“闭嘴！你这可悲的傀儡！”
“那你又是什么？那个像丧家之犬般逃离雷王星的海盗？连家人都护不住的……废物。”
“不…不是那样…我……”
他痛苦地抱住头，指甲几乎陷进头皮。
就在这时，一道被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所有迷雾——
是小时候，他第一次偷偷带你去厄流区。
是你，是他，还有卡米尔……
雷狮整个人僵住，如同被定格。
血染的石阶在他眼前无限延伸，他端坐的王座，不仅困死了大伯与父亲，更囚禁着雷王星千百年来所有的亡魂与期待。
他听见了，那不仅是仇敌的嘶吼，更是整个旧秩序在亿万生灵脊梁上行走时的沉重脚步声。
他，既是这秩序的继承者，也正成为它最鲜活的祭品……
他怎么能忘记？！
意识骤然清醒了大半，他猛地上前，用力捏住你的下颌，声音嘶哑：
“你到底是谁？”
你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是我啊，哥哥。”
看着你这副模样，雷狮像是被什么可笑的事情击中，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破碎的弧度。
他想起来了。
这个平行世界，眼前的你，不是他的你。
“你要走吗，哥哥……？”你望着他，那双与他同源的眼眸盛满了哀伤，“你又要抛下我了吗？”
“雷狮——！！”
雷狮没有回答。他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记忆的潮水奔涌而至——那片星空下，卡米尔沉默地站在你们身边。
你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笑着问：
“哥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彼时年少，他指着浩瀚星河，语气是未经世事磨砺的骄傲：
“管他什么样！只要是我想去的地方，就没有到不了的！谁也别想拦着我！”
谁都不能拦住他。
就算是……他自己！
轰——
如同灵魂深处炸响了一道惊雷，所有的挣扎、彷徨与痛苦，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他伸出手，抓住了你的手腕，带着你，径直从高塔的窗口跃下！
跃出高塔的瞬间，时间被无限拉长。
整个雷王星的历史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了涟漪。
所有被王座困住的灵魂——大伯、父亲、历代被束缚的皇族——都在那一刻获得了短暂的清明。
‘秩序’崩断了一根最关键的丝线，发出了一声唯有规则本身才能听见的嗡鸣。
“？！！”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你，耳畔是呼啸的风声。
你的意识在极致的惊骇中彻底清醒，你用力捶打着他，“雷狮！你疯了？！要死你自己去！拉上我做什么？！”
听到你这久违的、带着真实怒意的骂声，雷狮却在风中轻笑出声，将你更紧地箍进怀里：
“欢迎回来……不……我带你离开。”
下坠的最后瞬间，你颤抖着向他靠近。
他紧紧抱住你，仿佛要将彼此熔铸在一起。
落地的冲击沉闷而剧烈。
在意识模糊的前一秒，你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真实的，有着泥土芬芳的午后。
你们偷来了大伯的飞船，冲破雷王星的大气层，浩瀚的星空第一次毫无遮拦地铺陈在眼前……
视野被一片炽目的红淹没，如同盛大的，残酷的烟花。
这是规则之外，属于他们自己的，唯一的自由。
在彻底消散的边缘，你听到周围传来模糊的尖叫与嘶喊。
而雷狮至死都死死地抱着你，两具破碎的躯体紧密交缠，血与骨肉相互交融，再也分不清彼此。
如同生命最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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