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伟,还有一件事。”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你先别急着想去不去部里的事。”
“最近,你可能会接到一个任务。”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稳。
“部长,您请讲。”
马云波没有直接说内容,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觉得,赵立春这个人,怎么样?”
祁同伟的眼皮跳了一下。
“一个已经被时代抛弃的野心家。”
祁同伟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言简意赅,却字字诛心。
马云波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很快,会有人安排你,亲自带队,去逮捕他。”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但当这句话从马云波口中说出时,祁同伟的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
亲自逮捕赵立春?
这可不是抓个小毛贼。
这是政治上的惊天巨浪!
“我需要提醒你。”
马云波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
“我不知道具体会是谁给你下这个命令,也不知道他们会以什么名义。”
“但届时,你必须穿着警服去!”
他走到办公桌后,从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套崭新的警礼服。
肩章上,三枚熠熠生辉的警监星,彰显着这套警服主人的尊贵身份。
“这是部里为你专门定制的,从设计到用料,都是最高规格。”
马云波将警服递到祁同伟面前。
“我不管上面怎么博弈,也不管最后功劳怎么分。”
“但抓捕赵立春的现场,必须有我们公安的人!”
“而且,必须是你,穿着这身警服,堂堂正正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要让全国人民都看到,扫除黑恶,维护正义,是我们公安的职责。”
“这份天大的功劳,谁也别想从我们手里抢走!”
祁同伟看着眼前这套笔挺的警服,瞬间明白了马云波的全部意图。
这不仅仅是一次抓捕。
这是一场政治秀!
是一场公安部向所有系统宣告自身存在感和战功的“肌肉秀”。
而他祁同伟,就是那个最亮眼的“肌肉男模”。
“我明白了,部长。”
祁同伟接过警服,入手的分量沉甸甸的,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对于逮捕赵立春这件事,他其实并不意外。
毕竟,美丽国那位大使,早就给他透过风了。
赵立春的倒台,已是板上钉钉。
现在无非是各方势力在争夺“执刀人”这个角色。
都想在这场政治大戏的落幕时刻,分到最大的一块蛋糕。
而自己,凭借着在汉东的根基和万里追凶积累的威望,成了各方都看重的最佳“工具人”。
也好。
祁同伟心中冷笑。
工具人就工具人。
只要能给够价码,别说当工具,当刀都行!
离开利剑基地,祁同伟没有乘坐专机。
而是让秘书安排了一辆不起眼的大众,自己打车前往汉东政务大厦驻京办。
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今天接收到的海量信息。
车窗外,京北的霓虹飞速倒退,繁华得让人目眩神迷。
祁同伟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去京北,当常务副部长,意味着一步登天,但也意味着要放弃汉东的一切,从头再来。
留在汉东,他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可头顶的天花板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道选择题,比他面对过的任何一次生死抉择,都要难。
出租车很快抵达了汉东政务大厦。
作为汉东省在京北的脸面,这栋大厦地段优越,装潢气派。
驻京办负责人罗蓝早就接到了消息,亲自带着一众工作人员在门口毕恭毕敬地等候。
“祁省长,您一路辛苦了!房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是最好的套房。”
罗蓝是个三十多岁的干练女性,长相不算惊艳,但眉宇间自有一股长袖善舞的玲珑劲。
“嗯。”
祁同伟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径直走向电梯。
罗蓝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如今的祁同伟,在汉东官场,威势之盛,已经无人能及。
进入套房,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身便装,祁同伟感觉胃里有些空。
他看了看表,晚上九点多,便下楼准备去餐饮部随便吃点东西。
汉东政务大厦的餐饮部,以地道的淮扬菜闻名,是不少在京的汉东籍干部和商人喜欢光顾的地方。
祁同伟走进餐厅,服务员立刻迎了上来,想引他去包厢。
“不用了,大厅就行。”
祁同伟摆了摆手,他只是想简单吃个便饭。
他随意地扫视了一圈大厅,目光却在某个角落顿住了。
那里,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独自一人,略显落寞地吃着一碗阳春面。
那人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但眉宇间的疲惫和失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侯亮平。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曾经意气风发,号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侯大检察官,如今也成了这副模样。
听说他现在是汉东省作协主席,来京北参加什么文学界的会议。
作协主席?
呵。
祁同伟在心里嗤笑一声。
当年那个拿着尚方宝剑,搅得整个汉东天翻地覆的侯亮平。
终究还是被磨平了棱角,成了一个舞文弄墨的边缘人。
就在祁同伟打量他的时候,侯亮平也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侯亮平拿着筷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那个站在餐厅入口,身姿挺拔,气场强大的男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嫉妒,不甘,怨恨,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
曾几何时,他们是同窗,是同事,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人。
可现在,一个已经是执掌一省政法的封疆大吏,是即将踏入权力之巅的顶层人物。
而另一个,却只能在一个清水衙门里,靠着回忆和笔杆子,消磨余生。
凭什么?
侯亮平的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的筷子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他想站起来,想走过去,想质问他,想痛斥他。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祁同伟,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祁同伟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然后,他便收回了目光,在服务员的引导下。
走向了另一边的座位,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过。
这无视,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侯亮平难受。
他感觉自己胸口堵得厉害,喉咙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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