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礼欢那“气球打捞”的奇思妙想,如同在沉闷的铁屋里凿开了一扇窗,让几乎陷入绝境的专家组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临时指挥部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吴教授带领考古和船舶结构专家,根据孟礼欢的描述和初步的水下扫描数据,反复推算沉船的重心、结构强度点,精确计算出需要多少个浮力气囊,每个需要提供多大的浮力,以及最佳的绑缚位置。他们甚至在仓库空地上,用木头和绳子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沉船模型,反复模拟绑缚方案。
周卫国则和技术专家、军工单位的工程师们,开始攻关最关键的气囊和充气系统。特制的深海浮力气囊被紧急设计和生产,采用的是高强度的复合橡胶材料,内部有加强筋,能够承受近百米水深的巨大压力。充气系统则动用了多台大流量、高压力的空气压缩机,通过特制的、极其坚固的合成纤维输气管与水下气囊连接。
与此同时,秦海龙协调的海军支援力量也悄然就位。一艘经过伪装、吨位更大的海洋调查船秘密抵达附近海域,船上搭载了更先进的水下探测设备和支援小艇,作为这次秘密打捞行动的后盾和应急力量。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高度保密和争分夺秒中进行。孟礼欢作为关键信息提供者和“技术顾问”,也参与了部分方案的讨论,尤其是关于水下具体环境和操作细节的评估。他那来自实践的经验,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图纸上发现不了的问题,让专家们不敢再小觑这个“渔民顾问”。
半个月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行动日,选择了一个月光黯淡、海面相对平静的夜晚。几艘没有任何灯光的船只,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然驶近黑礁群岛那片神秘的水域。除了孟礼欢熟悉的“探索一号”(经过再次改装,加装了大型空压机和储气罐)外,还有那艘海军调查船和一艘负责外围警戒的护卫艇。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所有人都知道,最关键、最危险的一步来了——深潜绑缚。
这次下潜的深度超过五十米,已接近常规空气潜水的极限,对潜水员的体能、技术和心理都是巨大的考验。而且水下环境复杂,暗流、低温、能见度低,还要在巨大的水压下进行精细的绑缚操作,难度可想而知。
经过严格选拔和适应性训练,最终确定了由四名最精锐的潜水员执行首轮绑缚任务,他们分成两组,互为支援。孟礼欢原本强烈要求参加,但被秦海龙和专家组严词拒绝。他的价值在于头脑和经验,绝不能在这种极端危险的一线任务中折损。
“探索一号”在预定位置稳稳下锚。甲板上,巨大的空压机开始低沉地轰鸣,粗壮的输气管如同巨蟒般盘绕在卷扬机上。四名潜水员穿着厚重的、带有电热功能的深潜服,背上双倍的压缩空气瓶,正在做最后的装备检查。他们的动作一丝不苟,眼神坚定,但紧抿的嘴唇还是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同志们,记住行动要点,注意彼此配合,安全第一!”秦海龙做着最后的动员,声音通过潜水通讯系统传入每位潜水员的耳中。
“明白!”四人齐声应答,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
随着指令下达,第一组两名潜水员沿着舷梯步入漆黑的海水,很快便被黑暗吞噬,只有呼出的气泡串在船底灯光照射下,如同两串珍珠向上翻滚。
船上,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孟礼欢紧握着栏杆,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目光死死盯着那两串气泡。指挥室里,各种监控设备屏幕闪烁着,声纳持续扫描着水下情况,通讯器里传来潜水员沉重的呼吸声和简短的汇报。
“到达沉船上方…能见度约三米…开始寻找一号绑缚点…”
“发现龙骨前端坚固结构…准备绑缚…”
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进行。然而,就在第一组潜水员成功绑缚完第一个气囊,准备转向第二个预定位置时,异变陡生!
声纳屏幕上,几个快速移动的、不小的光点突然从侧方的礁石区闪现,朝着沉船方向疾驰而去!
同时,通讯器里传来潜水员急促而紧张的声音:“报告!发现大型生物接近!重复,发现大型生物接近!是…是鲨鱼!至少三条!体型很大!”
“鲨鱼?!”
船上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在这深更半夜、漆黑冰冷的海底,遭遇鲨鱼群,这是最危险的情况之一!
“保持冷静!不要主动挑衅!缓慢上浮到沉船阴影处!第二组准备下水支援!”秦海龙的声音依旧沉稳,但语速明显加快。
然而,水下的情况瞬息万变。那三条鲨鱼似乎是这片区域的霸主,对闯入者充满了好奇和敌意。它们围绕着沉船和潜水员开始游弋,灰黑色的背鳍划破水流,露出森然的白牙,距离越来越近!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一名潜水员试图用水下发声器发出驱赶信号,但效果甚微,反而似乎激怒了其中一条最为硕大的公牛鲨!它猛地一个摆尾,加速朝着那名潜水员冲去!
“小心!”另一名潜水员惊呼!
船上通过水下摄像机传回的模糊画面看到这一幕,几乎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孟礼欢更是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千钧一发之际,孟礼欢猛地扑到通讯器前,几乎是吼着对水下喊道:“别慌!别跑!对着它吹气泡!最大的气泡!用调节器朝它脸猛吹!”
这是他前世在远洋时,听老船员说过的土法子,据说突然爆发的大量气泡能干扰鲨鱼的感应系统,让其产生困惑和短暂的退缩。虽然不知道在这深海是否有效,但此刻已是别无他法!
水下的潜水员虽然不明所以,但对孟礼欢有着本能的信任,听到指令,立刻下意识地照做!他猛地将呼吸调节器从嘴里拔出,对准那条冲来的公牛鲨,按下了排气阀!
“噗——!”
一股极其猛烈、混杂着无数小气泡的水流如同炮弹般射向鲨鱼的头部!
那气势汹汹的公牛鲨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翻滚的白色气泡幕打了个措手不及,冲刺的势头猛地一滞,下意识地扭开头,向旁边闪避了一下,显得有些困惑和烦躁。
有效!
“继续!交替吹气!制造混乱!”孟礼欢继续吼道。
另一名潜水员也反应过来,如法炮制。两人交替朝着逼近的鲨鱼猛烈吹出气泡,同时缓缓向沉船底部一个相对狭窄的缝隙退去。
翻滚的气泡幕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鲨鱼的视觉和侧线感知,加上潜水员没有表现出逃跑的恐惧(逃跑会激发鲨鱼的捕食本能),那三条鲨鱼围绕着气泡区游弋了几圈,似乎失去了明确的攻击目标,凶性稍减。
就在这时,第二组两名潜水员及时下潜到位。他们按照预案,没有直接冲向同伴,而是从侧翼,同样使用气泡干扰,并打开了携带的水下强光爆闪灯!
刺眼的、闪烁的强光在幽暗的海底骤然亮起,配合着四处弥漫的气泡,彻底打乱了鲨鱼的阵脚。这些深海掠食者虽然凶猛,但面对从未见过的光怪陆离的景象,本能地产生了警惕和不适。
为首的公牛鲨率先调转方向,朝着更深更暗的水域游去,另外两条也紧随其后,很快便消失在声纳探测范围之外。
危险解除!
“鲨鱼已离开!重复,鲨鱼已离开!”潜水员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兴奋。
船上,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很多人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后背也湿透了。
“干得漂亮!礼欢!”秦海龙重重地拍了一下孟礼欢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感激。刚才若不是他急中生智,后果不堪设想!
孟礼欢也感觉双腿有些发软,靠在船舷上,大口喘着气。他刚才也是灵光一闪,赌了一把,幸好赌赢了。
经过这番惊魂,潜水员们稍事休整,稳定情绪后,再次投入到紧张的绑缚工作中。或许是因为经历了生死考验,他们的配合更加默契,动作也更加沉稳利落。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们克服了深水高压和疲劳,成功地将八个特制的浮力气囊,牢牢地绑缚在了沉船主体最坚固的八个关键承力点上。
当最后一名潜水员安全返回甲板,脱下沉重的装备时,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首战告捷!最危险的环节,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虽然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但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自豪。
孟礼欢看着那八根从海底延伸上来的、连接着气囊的粗壮缆绳和输气管,心中充满了期待。他知道,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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