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书房内的烛火却烧得正旺,将墙上巨大的大明舆图映照得一片昏黄。铜制腰牌静静躺在桌案上,冰冷的金属质感仿佛还残留着爆炸瞬间的炽热与宁王府的阴狠。
“福建水师的布防图,还有月港市舶司的贸易记录……”林婉清重复着朱衡的要求,秀眉微蹙,“这两样都是军国要务,尤其是前者,藏于兵部武库司的密档之中,等闲尚书都难以窥得全貌。我虽是尚书之女,但想调阅,难如登天。”
她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帮忙,而是近乎于窃取国家机密。一旦败露,整个林家都会被拖下水。
“登天虽难,却总有云梯可借。”朱衡的声音很平静,他拿起那枚腰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宁”字,“宁王敢把手伸到我的工坊,就意味着他已经不在乎什么朝廷法度。对付这种人,我们若是还循规蹈矩,就等于束手待毙。”
他走到林婉清面前,目光清澈而坦然:“我不会让你直接去盗取案卷。林尚书在兵部经营多年,门生故吏遍布。你需要做的,不是拿到那张完整的图,而是拼凑出那张图。今天问一个故交,‘听说福建沿海最近倭寇闹得凶,换防了吗?’;明天问一个同僚,‘月港今年上缴的关税,似乎比往年少了些?’。一句话,一张纸条,一个名字,这些看似零散的信息,汇集到我这里,就能勾勒出宁王的钱袋子究竟长什么样。”
这番话让林婉清豁然开朗。她一直以来的思维,都是官方的、整体的,而朱衡却提供了一种情报人员的、碎片化的解决思路。他不要求她去撬开保险柜,而是让她去收集散落在各处的钥匙碎片。
“我明白了。”林婉清点了点头,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下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参与到一场宏大棋局中的隐秘兴奋,“我会用家中秘传的信鸽和密语,将消息传递给京中的心腹。只是,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月。”
“足够了。”朱衡道,“宁王以为我死了,或者至少是元气大伤。他现在一定在南昌府里庆祝自己的胜利,这半个月,是他最松懈的时候,也是我们最好的准备时间。”
送走林婉清,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王五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眼神却像一头被激怒的狼。
“王爷,都查了。”王五的声音沙哑,“按照您的吩咐,暗卫已经铺出去了,对所有接触过三号工坊的人都建了档。但就像您说的,这法子太慢,一时半会儿看不出谁是内鬼。”
“不急,让影子自己动。”朱衡示意他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工坊的重建和安防升级,才是当务之急。这次的损失如何?”
提到这个,王五的脸上闪过一丝肉痛:“工坊全毁了,里面的器械一件不剩。最可惜的是那几位跟着您学艺不久的好手,折了两个……还有,我们好不容易攒出来的那批新式燧发枪,也炸了七七八八。李总兵那边催得紧,我们自己的卫队也等着换装,这下……”
朱衡的眉头也锁了起来。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宁王的一把火,烧掉的不仅是一个工坊,更是他扩张的节奏。产能,这个工业时代的命脉,第一次向他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还有一件事,王爷。”王五补充道,“我们跟鞑靼和瓦剌的小规模冲突越来越多。我们的步卒虽强,但缺腿。上次追击一伙鞑靼的游骑,眼看就要包了饺子,硬是让他们仗着马快跑了。兄弟们都说,咱们得有自己的骑兵了。可好马难求,尤其是能上战场的蒙古马,草原上那些部落看得比命都重。”
缺枪,缺马。
朱衡的目光在书房里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墙角。那里堆放着一堆战利品,是前几次剿匪、或是与草原小股部队冲突时缴获的。其中最显眼的,是几十杆锈迹斑斑、做工粗劣的火绳枪,也就是这个时代俗称的“鸟铳”。它们被随意地丢弃在那里,仿佛一堆无人问津的烧火棍。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朱衡的脑海中炸开。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王五心里直发毛。
“王爷,您……没事吧?”
“王五,我问你,这些烧火棍,在你眼里值多少钱?”朱衡指着那堆旧铳问道。
“这玩意儿?”王五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送我都不要。点火慢,下雨就得歇,炸膛更是家常便饭。鞑子们自己都不爱用,还是喜欢弓箭。在我们新枪面前,连烧火棍都不如。”
“说得好。”朱衡走到那堆废铁前,捡起一杆,在手中掂了掂,“但在有些人眼里,它就是宝贝。你说,如果我们把这些烧火棍,擦亮点,打磨光,再稍微改一改,让它比鞑子手里的那些更好用一点点,然后卖给瓦剌人,能不能换回他们手里的马?”
王五的嘴巴张成了圆形,半天没合拢:“卖……卖给瓦剌人?王爷,那可是……那可是敌人啊!”
“不。”朱衡摇了摇手指,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敌人的敌人’。而且,他们很快就会成为我们尊贵的客户。我们卖的不是武器,我们卖的是瓦剌人对抗鞑靼人的希望。而他们付出的,仅仅是一些我们急需的马匹而已。这是一笔双赢的买卖。”
王五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只知道瓦剌和鞑靼都是蒙古部落,常年在大同边境烧杀抢掠,都是大明的祸患。怎么到了王爷嘴里,一个就成了客户,另一个就成了靶子?
朱衡看出了他的困惑,拍了拍他的肩膀:“王五,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谁能给我们带来利益,谁就是朋友。谁挡着我们获取利益,谁才是敌人。”
他将那杆火绳枪扛在肩上,走到舆图前,目光在瓦剌和鞑靼的势力范围上来回巡视。
“而且,我们不能把最好的东西卖给他们。我们要卖的,是‘淘汰的先进武器’。”朱衡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要让瓦剌人觉得他们占了天大的便宜,用最低的价钱买到了神兵利器。我要让鞑靼人感到恐慌,逼着他们也来找我们。这叫军火迭代,也叫……库存清仓。”
他转身,将那杆旧铳塞到王五怀里:“去,把王大锤给我叫来,就说我发明了一种能把石头变成金子的新戏法,让他带上最好的工具。”
王五抱着那杆冰冷的火绳枪,看着自家王爷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觉得,宁王那一把火,非但没有烧掉王爷的锐气,反而像是给一个即将出炉的炮膛,又添了一把最旺的柴。
他不知道什么叫“军火迭代”,但他听懂了“石头变金子”。他更仿佛看到,不久的将来,无数膘肥体壮的蒙古战马,正排着队,等着换他怀里这根“烧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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