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惊魂未定的妹妹,卷帘门沉重的落下声如同一声丧钟,在林劫心头回荡。车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那台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电脑屏幕。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林雪恐惧的气息和眼泪的咸味。林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沉入冰海的石雕。先前强装出的镇定和严厉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沸腾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慌和愤怒。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低声重复着自己刚才对妹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心脏。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扑到工作台前。手指因为肾上腺素的作用而微微颤抖,但他强行压制住,以惊人的速度敲击键盘。屏幕上的界面飞速切换,从硬件诊断跳到网络监控,再跳到一个极其复杂、布满了不断滚动的代码和拓扑图的黑客专用界面。
他的首要任务,不再是追查那个高权限的访问者——那如同在深海中追踪一头幽灵般的巨鲸,绝非一时之功。他必须立刻确认,妹妹林雪在“地平线设计”公司服务器上,到底留下了多少痕迹?那些关于“意识上传”概念图的访问记录、查询日志,是否已经被系统记录在案,成为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地平线”公司的网络边界防御,在他眼中原本如同纸糊的城墙。他曾无数次悄无声息地潜入又退出,从未触发过任何高级警报。但这一次,他感受到了不同。
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注视感,仿佛穿透了数字屏障,笼罩在他的连接线上。这不是他熟悉的公司内部安保的“视线”,而是一种更宏大、更漠然、更……系统化的东西。
“龙吟……”他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的入侵路径变得更加迂回和谨慎,动用了所有储备的匿名跳板和加密信道,如同一个在雷区潜行的士兵,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防火墙的规则似乎变得更加“智能”,不再是死板的条条框框,而像是一种具有某种模糊直觉的活物,会主动探测和拦截异常行为。
终于,他绕过层层阻碍,再次触及到“地平线”公司内部服务器的边缘。他没有直接去碰那些敏感的项目存储区,而是首先直扑系统日志服务器——所有用户操作的记录者。
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他调用最高权限的查询指令,搜索林雪的员工Id在今天下午,特别是她提及发现那些诡异概念图的时间段内的所有活动记录。
进度条缓慢移动。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查询中……请稍候……】
屏幕闪烁了一下,弹出一个提示框。
【警告:访问部分日志记录需要L-7级以上安全许可。您的权限不足。】
L-7级?林劫瞳孔骤缩。这根本不是一家商业设计公司内部该有的权限等级!这完全是军用或龙穹核心研发部门的安保标准!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立刻改变策略,尝试绕过权限检查,直接访问日志数据库的底层存储区块。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操作,极易触发最高级别的防御机制。
代码在屏幕上疯狂滚动,他与系统的防护程序在肉眼无法察觉的层面展开激烈的攻防。他利用几个极其隐蔽的零日漏洞,如同用万能钥匙撬动一把结构复杂的锁。
成功了!他短暂地突破了权限封锁,窥见到了日志数据库的一角。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从头凉到脚。
预想中密密麻麻的记录条目并未出现。关于林雪Id在那个时间段的所有操作日志……一片空白。
不是没有记录。
是被清洗过了。
一种极其专业、近乎完美的数据擦除。并非简单的删除,而是用了某种高级的多重覆写算法,将原始数据碾碎、打乱、覆盖,如同用噪音覆盖一段录音,用沙暴抹平雪地上的足迹。手法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常见的删除痕迹或备份残留,显示出操作者拥有极高的系统权限和对数据底层结构的深刻理解。
这绝不是公司It部门能干出来的活儿。甚至不是普通的商业间谍手法。这带有浓重的、令人窒息的“官方”气息。
是“他们”。是那个发出高权限访问请求、正在调取监控录像的存在。他们不仅在确认目标,还在……销毁证据。
林劫感到一阵窒息。对方的速度和效率快得可怕。从他察觉预警到此刻,才过了多久?对方已经完成了外围的痕迹清理工作。这是一种绝对的、碾压式的优势。
妹妹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竟然能引来如此高效、冷酷且专业的“清洁团队”?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脊椎,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强烈的、几乎要炸裂的愤怒。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像清理垃圾一样,随意决定一个人是否应该留下痕迹?凭什么将他妹妹的存在,如此轻易地从数字世界中抹去一部分,仿佛她从未触碰过那个禁忌?
他不甘心。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他试图追踪那些被覆写数据的原始磁盘扇区,希望能通过数据残骸复原技术,找回一星半点的碎片。这就像试图从被焚毁的灰烬中辨认出原本的文字。
算力被催谷到极限,自定义的解码算法疯狂运行,试图从混沌的数字噪音中重构出有序的信息。
十分钟。二十分钟。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落在键盘上。屏幕上的解码界面不断报错,弹出的是一串串毫无意义的乱码和校验失败提示。
最终,算法返回了一个冰冷的结果:【数据熵值过高,无法复原。覆写循环超过安全阈值,原始信息已永久性丢失。】
“该死!”林劫一拳狠狠砸在金属工作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手指关节瞬间破裂,渗出血迹,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尽的挫败和暴怒。
最后的线索也断了。对方没有留下任何尾巴。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妹妹确实触碰了一个足以引来“系统清洁工”的绝对禁忌。而这些“清洁工”的效率高得令人绝望。
他现在该怎么办?警告妹妹已经做了。但她真的能完全“忘记”吗?在“龙吟系统”无处不在的监控下,在对方已经注意到她的情况下,她真的能安全吗?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面对的不再是某个公司或某个罪犯,而是一个庞大、无形、拥有近乎神之视角的系统性力量。他个人技术再高,在这种力量面前,也如同螳臂当车。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剧烈地喘息。车间顶棚老旧的白炽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昏暗而不稳定,将他脸上交织的恐惧、愤怒和绝望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
他以为自己早已远离了这一切,藏身于锈蚀的金属和油污之下,用虚假的平凡包裹住过往的伤痕。但“龙吟”的触须,还是如此轻易地再次找到了他,并通过他唯一的软肋,给了他沉重一击。
冰冷的现实如同窗外渗入的夜雾,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空间。
数据已被迷雾笼罩,痕迹已被彻底抹除。
但他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真正抹去。它已经从数字世界,渗透进了现实,化作悬而未决的威胁,笼罩在他和妹妹的头顶。
这团迷雾,既是对方设置的屏障,也预示着前方更深、更黑暗的未知。
而他,已被迫站在了迷雾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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