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界碑之前
天地失色，肃杀如铁。
铅灰色的巨云低垂，似浸透了墨汁的沉重棉絮，翻滚着压向大地，仿佛要将整个妖界入口碾碎。
天界大军阵列森严，无边无际的银甲折射出冰冷寒光，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金属海洋，兵戈如林，杀气冲霄，将这片天空都染上了铁血的颜色。
天帝皓颜高踞九重云端，帝袍在狂暴的能量流中猎猎鼓荡，周身散发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一层叠着一层轰然压下，结界外的山峦巨石在这可怖的压力下发出哀鸣，寸寸崩解为齑粉。
他面色沉郁如水，眉宇间凝聚着雷霆之怒，身后一众仙将目光如淬毒的冰棱，带着刻骨的杀意与鄙夷，死死钉在结界之内，钉在那抹灼眼的红衣之上。
“妖女怡鸢！速速交出伏魔珠、天玣琴！束手就擒，或可免你妖界生灵涂炭！”
一名金甲神将踏云而出，声如九天霹雳炸响，裹挟着狂暴仙力狠狠撞在妖界结界的光幕上，激起无数扭曲的涟漪，嗡鸣声刺人耳膜。
结界之内，淮恒（临昭）静立如亘古玄冰雕琢的山峰，墨发垂肩，将外界滔天的敌意尽数隔绝。
他抬眸，目光淡扫过皓颜那张因怒意而略显扭曲的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却足以冰封灵魂的讥诮。
‘皓颜……可怜虫。被枕边那条毒蛇玩弄于股掌而不自知，你这天帝尊位，坐得可真是……讽刺。’
这结界乃他前世神尊临昭亲手布下，蕴含天地法则，坚不可摧。
外界百万兵将，在他眼中，与撼树蚍蜉无异。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即将绷至极限的刹那——
“此事，与她无关！”
一道桀骜冰冷、如万载玄冰相互摩擦的声音，如同撕裂苍穹的利刃，悍然劈开了凝滞的空气！
凌归的身影倏然出现在结界边缘，仿佛自虚空踏出。
玄黑袍袖在能量乱流中狂舞如魔，周身气息翻腾不定，未散的霸道妖力与凛冽的北海仙元激烈碰撞、交织，形成一种极度危险却又璀璨夺目的风暴旋涡。
他一步踏出，伟岸身躯如同最坚实的壁垒，将身后那抹红衣——怡鸢，牢牢护住。
怡鸢紧随其后，红衣在肃杀的黑云银甲背景下，灼灼如地狱红莲，迎风怒放。
她神色平静，那双清澈眼眸，却似初雪消融后最纯净的寒潭，坦荡、澄澈，不闪不避地迎向所有审视、质疑与浓烈如实质的敌意。
“凌归？!”
“是北海仙君！”
“他果真与妖女沆瀣一气，背叛天界！”
惊呼与怒斥如潮水般在云端炸开。
凌归充耳不闻。
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睥睨天下的冷笑，目光如实质的刀锋扫过云端旧识，最终，死死钉在天帝皓颜脸上。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寒冰坠地，金铁交鸣，狠狠砸进每一个天兵天将的神魂：
“你们，是想要本君……亲手弑妻吗？！”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风声都仿佛被冻结。
唯有他玄黑袍袖猎猎作响。
那紧握着怡鸢的手，在衣袖翻飞间显露——十指紧扣，骨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传递着超越生死的、磐石不移的决绝。
“绝无可能！”
他斩钉截铁，每个音节都仿佛在燃烧，爆发出炽烈如熔岩的决心，“纵使三界共指！纵使万口铄金，诬她为盗！那又如何？！只要本君一人信她清白，信她如日月昭昭，便足以支撑天地！我凌归，念及旧情，不欲与故友兵戎相见，然——”
他周身气势轰然爆发，如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狂暴的气息冲天而起，搅动漫天黑云！
“若尔等执意相逼，伤她一发……今日，便以此剑，斩断过往！纵使血染九天，身化飞灰，本君……亦无悔！”
狂妄！
桀骜！
情深似海，可撼苍穹！
这石破天惊的宣告，如同九天落下的混沌神雷，震得云端仙将面色剧变，哑口无言。
连天帝皓颜的瞳孔都骤然收缩，帝袍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
皓颜强行压下惊涛骇浪，目光锐利如电，穿透虚空，直射凌归身后的怡鸢，帝威如山压顶：“怡鸢！伏魔珠与天玟琴，可在你身？！”
声音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怡鸢毫无闪避，迎着那足以让仙魔匍匐的帝威，坦然颔首，清越之声清晰传遍四方：“在。”
一字出，如星火落入滚油！
“果然是她！”
“人赃并获！还有何话说！”
“妖女！窃贼！”
天界阵营瞬间哗然沸腾！
愤怒的咆哮、鄙夷的唾骂、喊杀的声浪如同狂暴海啸，欲将结界与其中的怡鸢撕碎！
怡鸢却依旧静立，脊背挺直如竹。
她甚至未看那些叫嚣者一眼。
掌心微光流转，一枚内蕴混沌、镇压万古的伏魔珠，与一架流淌生机、琴弦如星辉织就的天玣琴虚影，缓缓浮现。
神器之威虽敛，但那源自洪荒的磅礴气息，依旧让喧嚣声浪一滞，无数目光被贪婪与惊惧填满。
“琴、珠在此，”
她的声音平静却穿透力十足，“然，非‘盗’而得。怡鸢行事，上不愧天，下不怍地，问心无愧！清白与否，无需向天下自证。今日刀兵之局，非我所愿，然——”
她微微侧首，目光落在那如山岳般挡在身前的玄黑身影上，眼中冰雪消融，漾起一丝暖意。
再抬眼时，眸光已凛冽如九幽寒锋，扫过漫天兵戈：
“若天界执意以战止戈，欲加之罪……我夫妇二人，接下便是！”
杀意！
冰冷刺骨、凝如实质的杀意，在结界内外轰然对撞，空气嘶鸣！
‘阿恒，接下来的风雨，交给我们。’ 怡鸢的神念悄然传递。
‘有些因果，需亲手了断。’
‘好！’
淮恒的神念回应凝重，‘……万事小心。’
他明白，这是属于他们的战场。
看着怡鸢微不可察的示意，他心中稍定。
怡鸢唇角微扬，带一丝调侃，侧首看向身旁利剑般的凌归：“夫君，怕吗？”
凌归脸上桀骜笑容愈发张扬，紧握她的手，声音豪迈如雷：“与夫人并肩，纵使踏破九幽，为夫……何惧之有！”
“冥顽不灵！执迷不悟！”
皓颜身边一名心腹仙将早已按捺不住，眼中厉色一闪，竟不等号令，暴喝道：“拿下妖女，夺回神器！”
率先化作刺目流光，裹挟磅礴仙力，悍然冲来！
有人带头，数十道身影随之扑出，各色法宝仙术光芒爆闪，如流星雨般轰落！
战斗，瞬间爆发！
凌归眼中寒光爆射，九离剑出鞘，剑鸣裂空！
他一步不退，剑光如游龙惊鸿，精准挑飞、格挡来袭攻击，剑气纵横，将先锋几人逼得连连后退，只留剑痕，未取性命。
怡鸢红衣翩跹，身法如幻，天玣琴虚影流转，无形音波屏障化解仙术，玉指轻弹，生机琴音气劲弹出，将靠近天兵震得气血翻涌，倒飞而出，同样只伤不杀。
结界边缘光华爆闪，金铁交鸣震耳欲聋，能量冲击波肆虐，地面被犁出深壑。
凌归怡鸢二人默契如一体，在惊涛骇浪中岿然不动，未让一人越雷池半步。
久攻不下，反被“手下留情”，天界阵营怒焰更炽。
那心腹仙将捂臂退回，急声道：“陛下！凌归背叛天界，对抗天兵，视天规如无物！怡鸢窃宝，证据确凿！若不严惩，天威何存？！”
另一仙将附和：“陛下！凌归终究是天界仙君，如此放纵，恐寒将士之心，惹六界耻笑啊！”
皓颜目光深邃如渊，紧盯下方那两道从容身影，心中无声叹息，如巨石沉海。
他此番兴师动众，本意施压查案，兼敲打势力。
岂料被身边人步步推至如此境地！
他知凌归性情，傲岸不屑谎话；怡鸢坦荡，亦非虚伪。
然身为天帝，此刻如架火上。
不能公然辩护，那等于自承失察，动摇根基；不能强硬阻止“义愤”之举，那被视为懦弱偏袒。
这被无形之手操控、进退维谷之感，让他警铃大作，如陷泥沼。
他眼角余光瞥向结界内静立、气息如深渊的妖皇淮恒。
对方亦无意扩大战端，否则早已出手。
这微妙平衡，更令皓颜投鼠忌器。
故，即便心腹眼神焦急，语带逼迫，皓颜依旧紧锁眉头，负手云端，帝威翻涌，却迟迟未下决断。
那紧抿的唇线，暴露着内心的剧烈挣扎。
他在等，等一个变数，或一个……不得不为的决断。
战局在僵持中持续，每一息都绷紧如弦，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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