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枫是被冷醒的。
腐臭的潮气顺着防辐射服的破口往骨头缝里钻,她睫毛颤了颤,意识从混沌里浮上来时,首先触到的是颈后黏腻的冷汗——那是异能过载后的后遗症。
鼻腔里还残留着战斗时的血腥味,可耳畔没了怪物的嘶吼,通讯器也安静得反常。
克劳斯?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正躺在铺着防水布的岩地上,身上盖着克劳斯那件厚重的战术外套。
男人半跪在她身侧,电磁盾牌搁在脚边,裂痕从盾心蔓延到边缘,像道狰狞的伤疤。
克劳斯转头,蓝灰色的眼睛里浮起几丝关切:你睡了三小时。
其他人去清理溶洞外围的变异藤了,说两小时后回来汇合。他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确认热度退了,才松了半口气,要喝水吗?
陆老的净水装置...
漏液了。阮枫抢在他前面开口,声音还有些哑。
她记得战斗时余光瞥见陆安国的水壶在滴水,末世里净水模块比子弹还金贵,我想去排污通道找找备用的。
克劳斯的眉峰立刻拧成结:通道三天前塌了半段,陈守诚说结构不稳。他指节叩了叩盾牌,金属声在溶洞里回响,我陪你——
不用。阮枫撑起身子,防辐射服下的伤口扯得生疼。
她想起刚才晕倒前的画面:克劳斯的盾牌碎成那样,肩甲下渗出的血把战术服染成暗红。
团队里能扛伤的人不多,你伤口需要处理,苏医生的药在医疗包...我很快回来。
克劳斯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突然攥住手腕。
少女的手指凉得像冰,可力气大得反常:求你。她仰头看他,瞳孔里还浮着战斗后的血丝,我得试试。
他沉默片刻,终究松开手,从战术腰带解下强光手电塞给她:半小时。他扯下自己的定位器挂在她颈间,超过时间我就拆了通道来找你。
排污通道的入口在溶洞最深处,爬过两段倾斜的岩坡后,阮枫的防辐射服膝盖处已经磨出破洞。
腐臭的气味随着深入愈发浓烈,混着铁锈味的污水漫过她的靴底,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金属管道发出的声——像老物件在呻吟。
强光手电的光斑扫过墙面时,她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痛觉预判的刺痛感来得毫无预兆,像根细针猛地扎进太阳穴。
阮枫几乎是本能地矮身,身后传来的闷响——有什么滑腻的东西擦着她头顶砸在墙上,黏液顺着墙面往下淌,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她屏住呼吸转身,手电光里,一道黑影在污水中翻涌。
那是条足有两人长的巨鱼,鳞片泛着病态的紫,鳃裂处鼓着肉瘤,最骇人的是它的嘴:上下颚各长着两排倒钩状的利齿,此刻正开合着,发出类似砂纸摩擦的嘶鸣。
变异...巨骨舌鱼?阮枫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苏致远的笔记里提过,地下水域的变异生物会因辐射畸变,但这体型...
巨鱼的尾鳍拍击水面,激起的水花溅在她脸上。
痛觉预判的刺痛再次涌来,这次更清晰了——左肋,钝痛。
她侧身翻滚,背后传来一声,金属管道被巨鱼的尾鳍抽得凹陷下去。
冷静。阮枫贴着墙站起,指尖摸到一块凸起的锈蚀钢筋。
她拽了两下,钢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终于被扯断,握在手里像根短矛。
污水漫到她小腿,每动一步都阻力重重,痛觉预判...0.3秒...
巨鱼的眼睛突然眯起,那是攻击前的征兆。
阮枫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她能感觉到神经末梢在尖叫——这次的痛源是贯穿伤,从腹部到后背。
她咬着牙往左扑,污水灌进防辐射服领口的瞬间,一道水箭擦着她腰侧射在墙上,混凝土块簌簌掉落。
高压水箭...她呛了口污水,咳嗽着抹脸。
体力在流失,呼吸越来越急促,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抖。
巨鱼又逼近了,利齿在手电光下泛着冷光,她甚至能闻到它嘴里腐肉的腥气。
疼一下而已。亓官媛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炸响。
那天在庇护所门口,好友揪着她衣领把人拖出去时也是这样的语气,疼一下而已,总比死强。
阮枫的心跳慢了半拍。
她盯着巨鱼的鳃裂——那里肉瘤的起伏似乎和攻击频率有关。
痛觉预判的刺痛再次出现时,她没有急着躲,反而闭了闭眼,让那0.3秒的神经预兆在意识里放大。
水箭发射前的震颤透过污水传到她脚底。
她猛地睁眼,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向右偏十五度,弯腰,钢筋向前刺——巨鱼的水箭擦着她发梢飞过,而她的钢筋尖刚好扎进它鳃裂的肉瘤。
巨鱼发出尖啸,尾鳍乱拍,污水溅得更高了。
阮枫被冲击力掀得撞在墙上,肋骨传来钝痛,可她反而笑了——痛觉预判的刺痛变弱了,说明巨鱼的攻击模式在混乱。
她抹了把脸上的污水,握着钢筋的手紧了紧:两成血量...苏医生说过,变异生物受伤后攻击间隙会拉长...
管道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阮枫抬头,看见头顶的金属管壁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浑浊的污水正从裂缝里喷涌而出——战斗引发了二次坍塌。
她骂了句脏话,这是跟伊泽学的。
污水漫到腰间时,巨鱼的利齿再次逼近。
她能感觉到痛源在胃部,是贯穿伤的剧痛。
可这次,她没有躲,反而借着水流的推力跃起,钢筋对准了巨鱼的头顶。
神经节。她想起陈守诚用AI模拟的变异生物结构图,在颅腔顶部...
巨鱼的嘴张到最大的瞬间,阮枫的钢筋刺了进去。
腐臭的血雾在水中炸开,染红了她的防辐射服。
巨鱼抽搐着沉进污水,尾鳍最后拍了下她的小腿,疼得她倒吸冷气,却笑得更凶了。
洪水退得比来时更快。
阮枫扶着墙站起来时,污水已经退到脚踝,露出中央一块被藻类包裹的金属箱。
她踉跄着走过去,指甲抠进藻类里,费了好大劲才掀开箱盖。
幽蓝的光从箱子里漫出来。
深海潜行披风...她抖着手指摸过那袭泛着微光的织物,触感像水一样滑,抗压战术靴...离子纤维护腿...最后是柄匕首,握柄处缠着细链,她轻轻一按,电弧一声窜出来,在污水里激起细小的水泡。
疲惫像潮水般涌来,阮枫跪在泥里,却舍不得移开视线。
她扯下破洞的防辐射服,把披风往肩上搭——刚碰到皮肤,幽蓝的光纹就顺着衣摆漾开,像水面的涟漪。
远处传来克劳斯的呼喊。
她抬头,看见男人举着盾牌从通道口跑来,战术服上的血渍还没干,可蓝灰色的眼睛里全是焦急。
阮枫低头,手指抚过披风上的光纹。
这次,她没急着回应,只是轻轻扯了扯披风下摆——光纹立刻顺着她的动作流转,像在应和什么。
她突然有点期待。
期待下一次,能跑得更快些,躲得更准些,疼得更少些。
毕竟...
疼一下而已。她对着幽蓝的光笑了,声音轻得像叹息,总比死强。阮枫是被金属撞击声震醒的。
鼻尖萦绕着克劳斯战术服上淡淡的硝烟味,后颈贴着他肩甲的凉意,意识回笼的瞬间,她首先意识到自己正被横抱在男人臂弯里。
睫毛颤了颤,睁眼便撞进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克劳斯正低头盯着她,额角沾着污水,发梢滴下的水落在她锁骨处,凉得她轻颤。
醒了?他声音发闷,喉结滚动时,阮枫才发现他刚才在敲自己的通讯器外壳,陈守诚说定位器信号弱,怕你...
尾音被她突然的动作截断。
阮枫撑着他胸膛坐直,目光立刻黏在脚边那只金属箱上——幽蓝的光仍从箱盖缝隙里渗出来,像活物在呼吸。
她挣扎着要下地,克劳斯皱着眉松开手,却没完全放开,手掌虚虚护在她腰后。
我没事。阮枫蹲下来,指尖刚碰到披风边缘,光纹便顺着她的动作流淌起来,从腕骨爬到手肘,像一串被风吹散的星子。
她想起刚才战斗时的狼狈:防辐射服破成碎片,钢筋扎进巨鱼鳃裂时的刺痛,还有洪水退去时看见这箱子的瞬间——那抹幽蓝比任何止痛药都有效。
试试?克劳斯退后半步,电磁盾牌斜靠在墙上,裂痕里还凝着褐色血痂。
他的战术服左肩完全撕开,露出缠着绷带的伤口,血渍渗了一片,却仍站得笔挺,像棵被砍过却不肯倒的树。
阮枫没说话,直接扯掉身上破破烂烂的防辐射服。
旧衣服落地时发出的闷响,沾着巨鱼黏液的布料黏在地上,她却半点不在意——此刻她眼里只有披风。
浅蓝的织物裹上肩头的刹那,光纹突然暴涨,从领口蔓延到下摆,在溶洞石壁上投下流动的影子,像极了亓官媛说的风暴之影。
嗡——
靴底触地的瞬间发出轻鸣,阮枫试着踮脚,鞋底立刻吸附在湿滑的岩地上,连半点打滑都没有。
她原地轻跳两下,披风下摆荡开,光纹随着动作泛起涟漪,竟比她以前穿防辐射服时灵活三倍不止。
笑什么?克劳斯的声音突然近在耳侧。
阮枫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凑过来,正盯着她的靴底。
他的呼吸扫过她发顶,带着点铁锈味的血腥气,陆老说你上次跑两步就摔进泥坑,现在...
现在能跑赢夜嚎狼。阮枫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先愣住。
三个月前在废弃超市,她被三只夜嚎狼追得爬通风管,最后还是亓官媛用陷阱救了她。
那时她抖得连刀都握不住,现在却能对着克劳斯说这种话。
克劳斯没接话,只是伸手帮她调整肩扣。
他的手指粗粝,指腹有常年握盾牌磨出的茧,碰到她皮肤时却轻得像片羽毛:这套装甲的材质...像深海潜艇的外壳。他指尖划过披风边缘的暗纹,苏医生说酸雨会腐蚀普通金属,但这上面的涂层...
能扛住酸雨侵蚀。阮枫接口,声音突然发颤。
她想起上个月在辐射区外,亓官媛为了帮她挡酸雨,防辐射服被腐蚀出拳头大的洞,后背烫起一串水泡。
那时她只能抱着医疗包哭,现在却能穿着不会被腐蚀的装备站在这里。
克劳斯似乎察觉到她情绪波动,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从战术腰带解下块布满划痕的平板:陈守诚远程连了我的终端,属性面板传过来了。
平板屏幕亮起的瞬间,阮枫凑过去。
淡蓝色的数据流里,抗冲击92%水下行动敏捷+40%光纹隐匿(夜间降低80%可视度)这些字眼刺得她眼眶发热。
最后一行是裂波匕首:电磁脉冲+0.5秒眩晕,她摸了摸腰侧的匕首,握柄上的细链正随着心跳轻颤。
披风适合夜行。阮枫扯了扯衣摆,光纹立刻暗下去,与溶洞的阴影融为一体,匕首能配合我的闪避打控制——等下碰到掠夺者,我可以先刺他们手腕,用电磁脉冲让武器脱手。
克劳斯点头,指尖在平板上划动,调出张地图:静默水坝在西北方,三天前卫星扫描到能源反应。他指了指地图上的红色标记,但沿途有辐射区,我建议绕...
走旧排污管道。阮枫接口,虽然结构不稳,但辐射值比地表低20%。
陈守诚上次说管道里有变异藤,不过...她拍了拍披风,这材质应该不怕藤刺。
克劳斯的蓝灰色眼睛突然亮了下。
阮枫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类似于惊讶的情绪——三个月前在庇护所,她连地图上的坐标都认不全,现在却能对着辐射分布图说出具体数值。
他合上平板,动作比平时慢了两拍,像是在确认什么,半小时后出发。
我去检查盾牌的修复模块,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腰侧的匕首,把非关键配件收进背包,裂波匕首留着。
阮枫应了声,转身整理金属箱。
她把备用的离子纤维护腿和压缩氧气罐塞进背包,指尖碰到罐身时突然顿住——这是苏致远上次提过的深海探险装备,按理说早该在洪水里泡烂了,可金属箱里却干燥得像被抽过真空。
她抬头看向克劳斯,男人正背对着她敲盾牌,裂痕里的修复液泛着淡绿色荧光。
克劳斯?她喊他,这箱子...是不是静默教团的?
男人的动作僵住。
他没回头,只是把盾牌翻了个面,裂痕里的修复液突然加速流动:苏医生说水坝遗址以前是他们的实验基地。他声音很低,像在说什么秘密,但现在...他转过脸,蓝灰色眼睛里有光在跳,现在是我们的了。
阮枫突然笑了。
她把背包甩上肩,裂波匕首的细链在腰侧晃出银弧。
溶洞外传来脚步声,是亓官媛的侦察靴特有的声——他们该汇合了。
走吗?她朝克劳斯伸出手。
男人愣了愣,伸手握住她的,掌心的茧磨得她有点疼,却比任何止痛药都让她安心。
两人并肩走向溶洞出口时,阮枫的披风突然泛起微光。
灰雾从洞口涌进来,裹住他们的身影,披风上的光纹与雾色交融,像两团要融化在黑暗里的星子。
远处传来低频的震动,像是什么巨兽在地下翻身。
阮枫顿住脚步,后颈的汗毛轻轻竖起——痛觉预判没有刺痛感,这次的预警更像某种召唤。
克劳斯也停下,他转头看她,蓝灰色眼睛里有火光在烧:是水坝方向。
阮枫摸了摸腰侧的匕首,细链突然发出轻鸣。
她笑了,向前迈出一步,披风在风中猎猎轻响,像在应和什么。
那就去看看。她说,声音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锋利,反正...疼一下而已。
溶洞外的灰雾更浓了。
两人的身影隐入雾中时,身后传来金属箱闭合的轻响——那抹幽蓝的光,终于找到了该属于的主人。
而在他们前方三公里处,锈蚀蔓延的旧工业遗迹正从雾中浮现。
断裂的管道里渗出暗绿色液体,在地面积成小潭,倒映着两个渐渐靠近的影子。
潭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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