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力量并非来自外界的压迫,而是源于神魂深处的一声叹息,一声跨越了万古洪荒的悲鸣。
墨羽的左眼,“逆命之瞳”,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金色的瞳孔边缘溢散出点点微光。
石壁上那些扭曲盘绕的古老符文,明明死寂无声,却在他的识海中化作了千言万语,汇成一股宏大而悲戚的洪流。
它们在低语,在呼唤,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语言,反复吟诵着一个被岁月尘封的名字。
那音节模糊不清,仿佛隔着无尽的时空,却又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随着这声声呼唤,一股莫名而巨大的悲恸如决堤江水般席卷而来,不是他的情绪,却让他感同身受,仿佛亲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心口堵得几乎要窒息。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悲伤,只觉得这股哀恸仿佛与生俱来,是他血脉中沉睡已久的一部分。
就在墨羽为这股突如其来的神魂冲击而恍惚之时,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啦……咔啦……”声,自幽深的回廊尽头悠悠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在这死寂的禁地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像是沉重的铁锁在粗糙的玉石地面上拖行,又像是有人用锋利的指甲,一寸寸地刮过坚硬的墙壁。
“不好!”白若薇的惊呼被她死死压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急促的抽气。
她原本白皙的手指,此刻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紧紧扣着掌心那块刻满繁复阵纹的符阵罗盘。
罗盘上的指针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旋转,毫无规律可言。
她美丽的脸庞上血色尽褪,耳边那越来越近的金属刮擦声,像是死神的脚步,让她浑身冰冷。
“这声音……宗门夜巡典籍里,从未有过任何记载!”她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一字一句地提醒道。
作为天衍宗宗主之女,她博览群书,尤其对宗门禁地的种种异闻了如指掌,可眼前这诡异的声响,却超出了她的所有认知。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横移半步,不偏不倚地挡在了白若薇的身前。
林远萧面沉如水,宽大的袖袍下,一柄淬着幽光的短刃已然滑入掌心。
他的身形不高,却如一柄出鞘的利剑,稳稳地扎根在那里。
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幽暗的回廊在他眼中仿佛被寸寸剖析。
他每一步的移动都极为考究,落脚点精准地踩在地面上那些几乎看不见的阵纹节点上,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被触发的禁制。
“别出声——”他低声警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不是人走路的节奏。”
活人走路,无论如何都有其固有的节奏与步距,而这声音,时快时慢,时重时轻,带着一种非“活物”的诡异韵律。
“咔啦……咔啦……”
声音更近了。
空气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一股阴冷的寒意顺着众人的脊椎骨向上攀爬。
前有诡声逼近,后有禁制密布,三人瞬间陷入了绝境。
白若薇的罗盘指针越转越快,几乎要飞脱出去,而林远萧已经能感觉到那股阴寒之气中夹杂的淡淡血腥味。
就在这时,被那股悲恸攫住心神的墨羽,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那识海中的呼唤愈发急切,那股源自灵魂的悲伤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石壁上的符文,与那正在靠近的未知之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必须知道答案!
没有丝毫犹豫,墨羽猛地抬起右手,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食指指尖。
一滴殷红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宛如一颗剔透的红玛瑙。
他伸出手指,用那滴蕴含着他精气的鲜血,毅然决然地抹向石壁上最核心处的一个符文。
就在血珠触碰到石壁的刹那,异变陡生!
整片冰冷坚硬的墙壁骤然间剧烈震颤起来,仿佛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被悍然惊醒。
那些原本死寂的古老符文,像是被注入了生命,瞬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
它们不再是刻痕,而化作了一条条活过来的金色蝌蚪,争先恐后地从石壁上脱离,汇成一股浩瀚的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尽数涌入了墨羽的眉心!
“唔!”
墨羽发出一声闷哼,大脑仿佛被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剧痛之后,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黑暗中,一段破碎的残像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
那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寂静得令人心慌。
一名身着白衣、风华绝代的仙子,正跪在厚厚的积雪中。
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泪水滴落,瞬间在酷寒中凝结成冰。
她手中捧着一片破碎的镜子,镜片边缘锋利,映照出她那双盛满了无尽哀伤与决绝的眼眸。
她含着泪,用颤抖的双手,将那片镜片深深地、深深地埋入了身下的雪地之中,仿佛在埋葬一段此生再也不愿忆起的过往。
而那阵“咔啦……咔啦……”的锁链拖拽声,尖锐刺耳,正是从她埋下的那片镜中,清晰无比地传了出来!
残像轰然破碎。
墨羽猛地回过神来,踉跄着向后倒去,被反应过来的林远萧一把扶住。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石壁,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布满古老符文的墙壁,此刻竟变得光洁如新,平滑得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刻痕。
那些符文,连同它们所承载的万古悲鸣,已经尽数融入了他的身体。
“咔啦——!”
这一次,那金属刮擦声不再遥远,它就在回廊的拐角处,近在咫尺!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冻僵。
白若薇和林远萧瞬间摆出了防御姿态,如临大敌。
然而,刚刚经历了一场神魂巨震的墨羽,目光却穿过了他们紧张的背影,越过了那即将出现恐怖之物的黑暗拐角,毫无征兆地投向了禁地更深邃的腹地。
在那里,一片他从未踏足过的黑暗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正从他眉心深处延伸而出,与某个古老的存在产生了共鸣,一下,又一下,牵引着他整个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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