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数据中心里的空气，混杂着灰尘、铁锈和服务器低鸣的焦糊味。顾夜沉撑在冰冷的机箱上，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清晰，嘴角那抹鲜红刺目惊心。林薇看着他苍白如纸却眼神灼亮的脸，心中既有关切，更有一种破开迷雾后的激动与决然。
「你的伤……」她上前一步，语气担忧。
「死不了。」顾夜沉抬手，用指腹狠狠擦去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力道，仿佛要将所有虚弱连同血迹一起抹去。他直起身，尽管身形依旧有些微不可察的摇晃，但那属于商业帝王的冷硬气场已然回归，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分玉石俱焚般的锐利。「比起这个，你看到的‘裂痕’，具体在什么位置？形态如何？」
林薇立刻收敛心神，强迫自己从对他伤势的担忧中抽离，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发现上。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在数据奇点深处、融入那团金色火焰后所窥见的景象。
「最大的那条裂痕，」她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就在构成你情感数据的核心规则流与主世界稳定规则的交互节点上。像是一条……无法愈合的伤疤，边缘不断有细小的数据火花迸溅，主系统的修复程序像白色的光点，试图弥合，但刚一靠近就被那些迸溅的火花弹开，或者说……被你的情感数据流本身持续冲击、抵消掉了。」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点：「而且，我感觉到，那条裂痕的‘背后’，似乎连接着某种……更深层、更空旷的地方，不像是系统内部的其它模块，更像是一片……虚无。」
「虚无……」顾夜沉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精光爆闪，「不是虚无。那是规则之外！是主系统力量无法完全覆盖的‘缓冲区’，或者说……是囚笼的‘墙壁’！」
他猛地转身，再次面向那几台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舞动，调出了之前那个复杂的规则网络映射图。这一次，他不再关注那些幽蓝色的“阴影区”，而是将所有的计算力都集中在了林薇描述的那个特定节点周围。
无数代码如同瀑布般倾泻，屏幕上的光点疯狂闪烁、重组。渐渐地，在那片代表顾夜沉情感数据的幽蓝区域边缘，与稳定规则的白色光流交界处，一个极其细微、却不断明灭闪烁的“缝隙”，被高亮标记了出来！
就是它！
「果然如此……」顾夜沉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我的存在，我对你的恨，以及……残存的情感，这些强烈而矛盾的数据，本身就是一个持续运行的‘漏洞生成器’。主系统无法消除我，就只能不断修补，而这条最大的裂痕，就是它修补速度跟不上破坏速度的结果。」
他转过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剑，看向林薇：「这条裂痕，就是我们的‘门’！」
林薇的心脏狂跳起来：「我们能通过它……出去？」
「直接出去不可能。」顾夜沉摇头，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裂痕太小，极不稳定，而且外面是什么情况完全未知，贸然闯入，最大的可能是被规则乱流撕碎，或者迷失在永恒的虚无里。」
他指向屏幕上那条被高亮标记的缝隙，眼神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但是，我们可以利用它……做点别的事情。」
「比如？」
「比如，向外面……发送一个信号。」顾夜沉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隐秘的兴奋，「一个微弱的、但足以被特定对象接收到的……求救信号。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坐标’。」
「坐标？」林薇先是疑惑，随即猛地明白了什么，眼睛瞬间瞪大，「你是说……发给主系统之外的存在？！」
「这个世界，这个庞大的‘囚笼’，不可能孤立存在。」顾夜沉的眼神幽深，「制造它、维持它，需要消耗难以想象的能量。主系统之上，必然还有更高维度的管理者，或者……制造者。我们无法从内部打破牢笼，但我们可以……把里面的情况，捅出去！」
这个想法太大胆，太疯狂！无异于在监狱里点燃烽火，试图引来外界的注意！但仔细一想，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
「风险呢？」林薇迅速冷静下来，分析着利弊，「如果引来的不是救兵，而是……更可怕的东西呢？或者，主系统察觉到我们的意图，在我们发出信号前，不惜一切代价将我们彻底清除？」
「风险当然存在，而且巨大。」顾夜沉毫不避讳，「但坐以待毙，结局早已注定。搏一把，尚有一线生机。」他看向林薇，目光锐利，「至于主系统的清除……它现在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修复那条裂痕和压制我的情感数据反弹上。这是我们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窗口。」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需要制造一个‘烟雾弹’，一个足够大、足够吸引主系统火力的‘意外’，让它暂时无暇他顾。然后，在它的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通过这条裂痕，将坐标信号发送出去！」
「烟雾弹？」林薇立刻想到了城东项目，「用项目？」
「不够。」顾夜沉摇头，「必须是能动摇这个世界根基，或者触及它核心规则的事情。」他的目光落在林薇脸上，眼神复杂，「比如……彻底释放我被压抑的情感数据，让这个‘异常点’在短时间内剧烈爆发，冲击规则网络。这足以让它手忙脚乱一阵子。」
彻底释放情感数据？那意味着他要再次直面，甚至主动引爆那些痛苦、恨意、迷茫和残存的温情！这对他而言，无异于又一次酷刑！
「不行！太危险了！你的身体和精神会承受不住的！」林薇立刻反对。她刚刚才亲眼看到他为了维持通道而吐血的样子。
「这是代价。」顾夜沉的声音冰冷而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没有不冒风险的胜利。而且，」他看向林薇，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
林薇的心猛地一颤。她看着他那双承载了太多痛苦，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他说的对。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楚和担忧，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好。你需要我做什么？」
「两件事。」顾夜沉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稳住城东项目，那是我们在这个世界的重要支点，不能乱。第二，也是最重要的——」
他拿起那枚已经恢复平静的硬币，递到林薇面前。
「在我引爆情感数据、制造混乱的同时，你的意识，需要再次通过它，精准地找到那条裂痕，将我们预设好的坐标信息，‘刻印’进去。这个过程必须快、准、狠，机会可能只有一瞬。」
他将最危险、最关键的环节，交给了她。
林薇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接过硬币，紧紧握住。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
「坐标信息是什么？我们怎么设定？」她问道。
顾夜沉走到主控终端前，快速输入了一串极其复杂、由多种非人类语言和数学符号构成的代码。
「这是根据子系统碎片逆向推导出的，这个囚笼世界在高维层面的可能‘标识码’，结合了我们两人灵魂波长特征的一段加密信息。」他指着屏幕上那串如同天书般的代码，「一旦发出，如果外面真有‘管理者’，并且愿意理会，就能凭借这个定位到我们。」
他看向林薇，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记住这段代码。机会只有一次。」
林薇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屏幕上，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那串复杂的代码每一个符号、每一个转折都死死刻印在脑海深处。
「我记住了。」几分钟后，她抬起头，眼神清明而坚定。
顾夜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些信任，无需言语。
他走到大厅中央，缓缓闭上眼睛，双手自然下垂。一股无形的、却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开始以他为中心汇聚。他不再压抑，不再抵抗，反而主动引导着那些被封锁、被扭曲的庞大情感数据——对林薇的恨，对系统的怒，对过往的迷茫，以及那深埋的、属于“夜”的守护与不甘……
如同解开了堤坝的洪水，汹涌澎湃的情感洪流轰然爆发！
“嗡——！！！”
整个废弃数据中心的所有屏幕瞬间黑屏！接着又疯狂闪烁起杂乱无章的雪花！地面微微震动，灰尘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味，那几台便携服务器发出了过载的警报声！
顾夜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但他咬紧牙关，硬生生挺住了！他在以自身为熔炉，强行燃烧着那些矛盾的情感，制造着足以扰动规则网络的巨大“噪音”！
就是现在！
林薇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握紧硬币，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自已的意识，沿着之前熟悉的路径，再次冲向那条由顾夜沉情感数据构筑的通道！
这一次，通道内不再是相对稳定的幽蓝光带，而是充满了狂暴的、五颜六色的数据风暴！痛苦、愤怒、悲伤、还有一丝微弱却执拗的金色暖流……各种极端情绪如同利刃般刮擦着她的意识！
她强忍着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对那段坐标代码的绝对记忆，如同怒海中的导航员，拼命锁定着那条位于风暴边缘的、不断明灭的规则裂痕！
找到了！
她的意识化作一道凝聚到极点的流光，携带着那段承载着他们所有希望的坐标信息，狠狠地撞向了那条细微的裂缝！
在接触的刹那，她“看”到那段加密代码如同拥有了生命般，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艰难地、一点点地，嵌入了那条不断试图闭合的规则裂痕之中……
成功了？！
就在她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的同时——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庞大、充满了被戏弄后的暴怒的意志，如同整个天空塌陷般，轰然压下！
主系统，反应过来了！
「警告！最高警报！检测到规则层面信息泄露！启动……终极清除协议！」
冰冷的电子音，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在现实与数据的层面，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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