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台上的落实和尚并不知道法承禅师非常看好自己。
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别人看好。
因为从表面上看,他无门无派,也无师承,只不过是一个乡野小庙里出来的行脚僧。
可实际上,他是一位转世重修了九次的佛子。
第一世,他是佛门第一大派梵音寺的天衡禅师,曾吊打天下佛子。但未成佛,卒。
第二世,他是净世宗的巢灯大师,曾是无数人心目中的白月光。也未成佛,卒。
第三世,他靠假真传的身份在无为寺证得金身罗汉,法号尊度禅师。还是没能成佛,卒。
第四世,他当上了六经堂的堂主,法号空空,曾组织过西行取经。可仍未能成佛,卒。
第五世,他再次证得金身罗汉,在灵鹰寺出家,法号癫寂。成佛只差一线,卒。
第六世,他抛家舍业,来到金刚寺,学习百变金刚经,成为了擎天大师,半途出意外,卒。
第七世,第八世都没能修到理想境界。
于是到了现在的第九世,他既是佛门典籍里,佛院派吊打天下野僧的佛院派,也是说书人嘴里,野僧吊打佛院派的野僧。
是净世宗一直想找的白月光。
也是净世宗一直在找的白月光替身。
是佛门假真传故事里的真真传。
也是佛门真真传故事里的假真传。
是他孙子的哥哥。
也是他孙子的爷爷。
他坐在山洞里想了三个月,愣是找不出解决这些关系的办法。
听闻菩提秘境出过一枚悟道树的叶子,他便想借此机会看看否能换来一用。
至于法承禅师投来的橄榄枝,他不感兴趣。
不过,旁边那道士是怎么一回事?
落实和尚颇为惊讶地望向林立。
身为九世佛子,他的佛法造诣不敢说天下第一,但在当下的佛门,绝对是很拿得出手的。
这从他一开口讲经,就吸引来数百听众就可以看得出来。
可是那道士一开口讲经,居然把他的听众都分去了不少。
这太匪夷所思了。
落实和尚一开始还以为对方使用了什么特别的道门法术,可以模拟佛光。
结果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施展的是最纯正的佛门神通。
那佛光纯的,比法言宗那群专业碎嘴子还要强。
落实和尚心中不由得惊叹一声。
道门竟有如此人才?
自己在墟境竟从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是水土上的差异吗?
还是人种……饮食……文化?
不等他细想,金光寺的和尚宣布第一轮结束。
他当即向听众们告罪一声,便奔那边去了。
这些听众也不着恼,落实和尚虽然看着年轻,但是在墟境的百姓心中却是成名已久的佛门神僧。
他几百年前就已崭露头角,近百年更是四处游历苦修,像当年的癫寂圣僧一样锄强扶弱、惩恶扬善,深受百姓爱戴。
而且他的佛理集百家之所长,融百家之所思,总能用最通俗的语言点透生死迷障,让那些即使不通文墨的人,也能听懂其中的慈悲与智慧。
落实和尚转身下了法台。
这时,金光寺的僧人正叫到他的名字。
第一轮的结果已经出来,吸引听众最多的六十人将进入下一轮。
落实和尚惊讶地发现,那道士居然排在自己后面。
再听小道士跟身边的听众解释,他才知道这道士本事有限,只准备了一本《救疾经》,所以早早结束了讲经。
原来是这样。
落实和尚暗暗点头,这就解释得通了,这道士想必是花了很多心思钻研花活,实际上没有实力维系持久。
通过首轮比试的六十人来到金光寺大殿外,这里有许多衣着打扮不同的僧人,除了金光寺本身的僧侣,剩下的应该是当地九家门派的出色僧侣。
只是出色之人济济一堂,倒也不显得谁最突出。
等众人列队站定,一名身形魁梧、作武僧打扮的青年僧人倏然而至。
他正是金光寺戒律院首座,住持法承禅师的三师弟,法愿大师。
“诸位佛友。”
法愿大师声如洪钟,身形挺拔如苍松,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
“首先,恭喜各位从首轮比试中脱颖而出。接下来,便是本次法会的第二轮——参悟‘无字真经’。”
“此环节虽为历年旧例,为免新至同修不解,贫僧仍略作说明。”
他抬手向身后大殿一指,一卷贝叶经应势展开,悬于半空,通体流转淡淡佛光,其上却空无一字。
“此卷‘无字真经’,乃禅宗二祖随身圣物,非眼能观,非耳能闻,却内蕴佛门原典真义与根本经文。”
“至今,仍可以秘传法诀唤醒经中真言,令有缘者得见原典光辉。然其中法义深湛,非禅心澄澈、有所开悟者,难以承受其重。”
“本轮比试规则简明:诸位需逐步靠近贝叶经,静心感悟经中真意。坚持最久者,即为胜者。”
“需谨记,经中之力虽可由众人共同分担,初始时或不觉沉重,但随着越来越多人退出,剩余者所需承受的压力将层层递增。”
“这一场,考的是悟性、心性、四无量心……一切修行者最根本的资质。这既是一场挑战,也是无上机缘。”
此言一出,不少佛门弟子已激动得面泛红光。
谁不知二祖遗卷之珍贵?
纵只瞥见一鳞半爪,也足以受益终身。
唯有站在最前方的林立,依旧平静地眨了眨眼。
只是……比试读书吗?
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
他最喜欢读书了。
……
“阿弥陀佛,请诸位参赛者,向前十步。”
法愿大师双手结印,一串繁复古老的印诀自他指尖流淌而出。
悬于半空的贝叶经随之轻颤,佛光流转,原本空无一物的经卷上,竟开始浮现出点点金芒。
原典真义,逐字显现。
那些向前迈步的参赛者,顷刻间仿佛被卷入一片浩瀚的佛门智慧之海。
古老的经文要义在他们眼前铺陈开来,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既真切得触手可及,又缥缈得遥不可及。
每向前靠近一步,便仿佛离佛祖更近一分,更能体会其境界的伟岸与高深。
那感觉,像是只要再看得清楚一点,凡胎俗骨也能开悟成圣。
奇妙的是,这异象仅存在于十步之内。十步之外的人,眼中所见,依旧只是一卷空白的贝叶经,半字也无。
“无字真经”的神圣之处正在于此:心性愈是贴近佛法,所见愈是真切;凡心愈是蒙尘,便只能面对一部无字天书。
然而,自第一行经文显现伊始,严峻的考验便已降临。
已有参赛者额头渗出细密冷汗,这经文所带来的精神威压,远非凡俗所能想象。
心志不坚、内心怯弱者,恐怕只看上几眼,便会心神崩溃,呕吐晕厥。
不少参赛者赶忙双手合十,默诵经文,试图以定力稳住心神。
可越是停滞不前,眼前的经文反而愈发清晰,字字句句直叩心扉。
骤然间,经文扭曲变幻,化作重重心魔幻象!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不过片刻,便有一名参赛者猛地站起,状若癫狂,胡言乱语起来。
法愿大师眉头一皱,袖袍轻拂,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便将那人卷出了场外。
“才片刻工夫,便已心神失守,堕入幻境。”他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失望。
他目光如电,扫过场内。
大部分参赛者虽面色凝重,却仍脚步坚定地向前缓慢挪动。
只有零星两三人开始身形摇晃,手舞足蹈,显是到了极限,淘汰在即。
而那名道士打扮的参赛者,赫然也在其中。
法愿大师见状,微微颔首。
此人若能就此止步,倒是一件好事。
毕竟金光寺的法会,要是让一位道士走到最后,那就太难看了。
此刻,被法愿大师暗自关注的林立,确实正紧锁眉头,行为古怪。
他不仅左顾右盼,甚至尝试了给眼睛搭凉棚、蹲下、跳起,乃至试图倒立观看。
没办法。
这一关的难度,远超林立的预期。
而其难度,难就难在……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林立目光扫过身旁的人,他们的神态无一不透露着煎熬,不是拧眉,就是颤抖,要么咬牙低吼。
唯独他自己,活脱脱像是那个玩“看字说颜色”游戏时,只认识颜色,不认识字的文盲。
他不由得陷入沉思。
如果自己直接走过去赢了比赛,是不是作弊啊?
唉。
当文盲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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