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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惊鹿入宅 家波骤起
张桂娘一路小跑,心怦怦直跳,脑子里全是小叔子肩上那只硕大梅花鹿扭动的景象和婆婆那急切的神情。她顾不上田地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自家地头,远远就看到丈夫陈延峰正弓着腰奋力锄草,公公陈满仓则在另一头查看秧苗。
“当家的!爹!快!快回家!”张桂娘喘着粗气,扶着膝盖喊道,脸上因奔跑和激动泛着红晕。
陈延峰直起身,用汗巾抹了把脸,看到妻子急匆匆的样子,疑惑道:“桂娘?咋了?出啥事了?看你急的。”
“回……回家再说!娘让你们赶紧回去!快点儿!”张桂娘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那惊人的场面,只能语焉不详地催促,眼神里的急切却不似作假。
陈满仓也闻声走了过来,眉头微蹙:“地里这点活马上就弄完了,啥事这么急?天塌了?”他有些不情愿,庄稼人看天吃饭,地里的活计耽误不得。
“哎呀爹!真的是急事!天大的事!娘说了,必须立刻回去!”张桂娘急得跺脚,也顾不得许多了,“是……是老三!老三他……哎呀,你们回去看了就知道了!”
一听涉及到小儿子,陈满仓和陈延峰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下。老三又闯祸了?看桂娘这着急忙慌的样子,莫非惹了不小的麻烦?
“走!回去看看!”陈延峰放下锄头,脸色沉了下来。陈满仓也不再坚持,心里揣着不安,跟着儿媳妇和儿子快步往家赶。
路上碰到几个相熟的村民,见陈家父子这个时候急匆匆往回走,都好奇地问:“满仓叔,延峰,这日头还高着呢,咋就收工了?”
陈满仓心里正七上八下,哪有心思闲扯,只是含糊地摆摆手:“家里有点事,回去瞅瞅。”脚步却丝毫未停。
三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院门口。刚踏进院子,陈满仓就忍不住提高嗓门问道:“老婆子!到底啥事?火急火燎地把我们叫回来,地里……”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院子里,老伴王氏正站在堂屋门口,一脸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地朝他使劲招手,压低声音道:“嘘!小声点!快进来!到后院来看!”
这神秘兮兮的样子让陈满仓和陈延峰心里的疑惑和不安达到了顶点。两人对视一眼,跟着王氏绕过堂屋,往后院走去。陈延峰还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做好了要给闯祸的老三一点教训的准备。
然而,当他们一脚踏进后院,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怒火、所有的不安,瞬间被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惊彻底冲垮!
只见后院角落的阴凉处,赫然站着一只黄褐色、带着优雅白色梅花斑点的成年梅花鹿!鹿的四肢被藤蔓捆着,但似乎因为挣扎累了,此刻正略显安静地站着,而小孙子陈彦,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将一把刚拔的嫩草递到它的嘴边。鹿迟疑了一下,竟真的低头,用舌头卷走了草料,慢慢咀嚼起来。
旁边,老三陈延岳端着一个破碗,里面装着清水,正试图凑近鹿的嘴边,脸上洋溢着一种混合着自豪、兴奋和小心翼翼的神情。
一只活生生的、健壮的梅花鹿!就在他家的后院里!悠闲地吃草!
陈满仓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大,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手里的旱烟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他活了五十多年,经历过饥荒、战乱,见过各种世面,但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依旧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
陈延峰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僵硬着,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只鹿,仿佛要确认那是不是一个巨大的幻觉。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看,鹿还在那里,甚至因为他们的到来而警惕地抬了一下头。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后院,只有鹿咀嚼青草的细微声响和几只母鸡好奇的咕咕声。
过了足足十几息,陈延峰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问向旁边同样激动不已的母亲:“娘……这……这鹿……哪来的?!”
这一问,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陈延岳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放光,迫不及待地、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开始讲述:“爹!大哥!是我们抓的!用陷阱抓的!活的!”
他兴奋地开始比划:“就是上次!彦儿把我吊起来那次!我觉得那法子真行!就找了狗蛋、铁柱他们,一起在西山坳弄了好几个陷阱!挖坑的、吊的、砸石头的都有!”
他越说越得意,完全没注意到父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还在滔滔不绝:“我们还想了法子,弄了点……弄了点盐水当诱饵,嘿嘿,彦儿说野兽就喜欢那味儿!果然!等了十来天,今天就去看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好家伙!不光这鹿!还有个獾子!一只野兔!獾子也活着呢!兔子被砸死了……”
他说到“盐水”两个字时,声音下意识地虚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成功的喜悦淹没,继续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当时发现猎物的激动场景……
然而,陈满仓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盐水”这两个字,再联想到前几天似乎隐约觉得盐罐子好像浅了那么一丝(当时没太在意),以及小儿子的支吾……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成型!
还没等陈延岳说完他的“英雄事迹”,陈满仓猛地爆发了!
“你个混账东西!!!”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骤然炸响,吓得那梅花鹿都猛地一哆嗦,惊恐地试图后退,却被绳索绊住。
只见陈满仓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气得通红,猛地弯腰捡起地上刚才掉落的旱烟袋,也顾不上那是他心爱之物,直接就当作棍子,劈头盖脸地就朝着还在那得意傻笑的小儿子打去!
“我让你偷东西!我让你胆大包天!我让你私自上山弄这些邪门歪道!盐啊!那是能糟蹋的东西吗?!还敢骗老子说是砍柴!老子今天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陈延岳完全没料到父亲会突然暴怒,吓得“嗷”一嗓子,抱头鼠窜。那旱烟袋虽然是竹制的,但老头盛怒之下力气极大,打在身上啪啪作响,疼得他龇牙咧嘴。
“爹!爹!别打!别打!听我说完啊!我们抓到了啊!鹿啊!”陈延岳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试图辩解。
“抓到天王老子也不行!那是偷!是骗!今天敢偷盐,明天就敢偷金!老子就是这么教你的?!还敢带着狗蛋铁柱他们一起!看我不打死你个不学好的东西!”陈满仓根本不听,追着小儿子满后院跑,气得浑身发抖。他气的不仅仅是盐,更是小儿子的欺骗和胆大妄为,以及可能带来的未知风险(私自狩猎在某些时期也是不被允许的)。
陈延峰一开始也处于震惊中,待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想拦:“爹!爹!您消消气!先问清楚……”
“问什么问!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这混账东西!”陈满仓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劝。
顿时,后院鸡飞狗跳。陈延岳抱头鼠窜,陈满仓举着烟袋穷追不舍,陈延峰在一旁试图拉架,张桂娘吓得不知所措,陈彦也紧张地躲到了奶奶身后。
王氏看着这乱成一团的场面,又是心疼孙子(小儿子也是孙子),又是气老头子下手没轻重,更是对那只突然出现的鹿感到无措。她赶紧上前,一把拉住暴怒的老伴:“行了!老头子!你先住手!听听孩子怎么说!打能解决啥问题?!鹿都已经抓回来了,你打死他鹿也变不回去啊!”
王氏的劝阻起到了一些作用。陈满仓毕竟年纪大了,追打了几下也喘上了粗气,举着烟袋的手微微颤抖,但依旧怒气冲冲地瞪着缩在角落、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儿子:“说!除了盐,还瞒着家里干了啥?!有没有伤着人?!有没有惹到不该惹的东西?!”
陈延岳吓得够呛,带着哭腔道:“没……没了爹!真的没了!就是挖了几个坑,做了几个套子……狗蛋他们都知道轻重,就在山外边,没往里走……这鹿真是自己撞上来的……盐……盐我就用了一点点……”他越说声音越小。
看着小儿子那副狼狈又后怕的样子,再看看角落里那只因为受惊而不安踱步的梅花鹿,以及地上那只被捆着哼哼的獾子和死兔子,陈满仓胸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气恼、后怕、无奈,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闹腾了半天,院子里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鹿偶尔发出的不安的鼻息声。
陈延峰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作为长子,他必须站出来拿个主意。他走到父亲身边,低声道:“爹,事已至此,生气也没用了。好在老三他们没出事,还……还真弄回了东西。这鹿,确实是好东西。”
他顿了顿,看向那只健壮的梅花鹿,眼中也闪过一抹光彩:“鹿茸、鹿血、鹿肉、鹿皮……都是值钱玩意。就这么打死打活的不划算。”
陈满仓重重哼了一声,没说话,但态度明显缓和了些。他何尝不知道这鹿的价值?只是刚才被小儿子的胆大妄为和欺骗气昏了头。
陈延峰继续道:“老三偷盐是不对,该罚。但这鹿……既然是天赐的运气,咱也不能不要。我看这样,这鹿咱家自己肯定处理不了,也留不住。兔子獾子,娘,您看着收拾了,晚上炖了,给狗蛋铁柱家也分点汤肉,孩子们都出了力,也堵堵他们的嘴,别往外乱说。”
他看向父亲,见他没有反对,便说出了最重要的安排:“这梅花鹿,是活口,最值钱。明天一早,我亲自去里正和村正家打个招呼,然后借村里刘老憨家的驴车,带上老三,一起去镇上!找个靠谱的铺子或者药行,把它卖了!换来的钱,除了赔盐和补偿刘老憨家,剩下的……也好给家里添补添补,给老二说亲也能宽裕点。”
这个安排合情合理,既惩罚了错误(赔盐),又分享了成果(分肉汤),更抓住了最大的利益(卖鹿),还考虑到了善后(打招呼避免麻烦)。
陈满仓听完,沉默了半晌,最终长长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他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还不谢谢你大哥!回头再收拾你!”
陈延岳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谢谢大哥!谢谢爹!”
一场家庭风波,总算暂时平息。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那只引发这一切的梅花鹿身上。看着它那浑然不知自己命运、依旧优雅咀嚼草料的模样,再回想刚才那鸡飞狗跳的一幕,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大家都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真是……惊心动魄又哭笑不得的一天。
王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指挥道:“行了行了,都别愣着了。老大,你去请刘老憨过来看看车,商量商量明天的事。老三,你赶紧把这鹿牵到棚子里拴好,多喂点水草,别让它死了,死了就不值钱了!桂娘,来搭把手,把这獾子和兔子处理了……”
家里再次忙碌起来,却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希望和忙碌的生机。
陈彦看着这一切,悄悄松了口气,小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虽然过程曲折,但结果,似乎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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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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