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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寂静十日 鹿鸣惊变
日子像村边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溪,表面上平静无波,悄然带走了西山坳那场轰轰烈烈却又无疾而终的“捕猎行动”所激起的微小涟漪。
陷阱捕猎的事情,在经历了最初的兴奋、数次失望的打击以及偷盐带来的沉重心理负担后,渐渐在陈延岳、狗蛋、铁柱,乃至陈彦的心中偃旗息鼓,成了一段不愿多提的往事。
陈家人似乎并未发现盐罐里那微不足道的减少,或许是王氏觉得近日饭菜口味依旧,未曾细查;或许是粗盐本身结块特性让减少不那么明显。总之,陈延岳提心吊胆了好几天,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未降临,这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那份因失败而产生的挫败感却愈发深刻。
狗蛋和铁柱也情绪低落了许久。孩子们的世界很简单,投入了热情、付出了努力(甚至承担了风险)却得不到回报,是最打击人的。他们偶尔在村里碰见,也只是互相看一眼,撇撇嘴,摇摇头,连谈论的兴致都没有了。他们的爹娘见自家小子没了往日猴跳的劲头,只以为是半大孩子心思难测,或许是在外头跟别村孩子打架输了憋闷,或是被家长训斥了不开心,并未将这些异常与早已被遗忘的“上山砍柴”联系起来。
陈彦也将那份失落深深埋在了心底。他不再时时望向西山方向,也不再缠着三叔问东问西。他变得更加沉默,常常一个人托着腮帮子看着院子里啄食的母鸡发呆,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里,时常掠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思和淡淡的无奈。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理想与现实之间的鸿沟,并非靠一点超前的知识就能轻易跨越。
转眼,十来天就在这种看似平静的压抑中过去了。
这日午后,铁柱闲极无聊,又在村口和几个半大小子拿土块丢路边的老槐树比赛谁丢得准,弄得尘土飞扬,吵吵嚷嚷。
正玩得兴起,他娘挎着篮子从地里回来,一眼瞧见自家小子又在那里“招猫逗狗”不干正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铁柱娘是个爽利性子,当下放下篮子,几步上前,一把揪住铁柱的耳朵。
“哎哟!娘!疼疼疼!”铁柱猝不及防,疼得龇牙咧嘴。
“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野!家里灶膛都快没柴火了,眼瞎看不见?就知道玩!给我滚去砍柴去!砍不满一捆别回来吃饭!”铁柱娘柳眉倒竖,声音洪亮,不容置疑。
“娘……我昨天才……”铁柱还想狡辩,但看到他娘那越发不善的脸色,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他知道,再啰嗦下去,恐怕就不是揪耳朵而是扫帚疙瘩伺候了。
“哼!”铁柱娘松开手,从墙根抄起一把旧柴刀塞到他手里,“赶紧的!别磨蹭!就去西山坳那边,那边枯枝多!”
铁柱揉着发红的耳朵,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他一点都不想去西山坳!那个地方现在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失败和丢脸的代名词。他磨磨蹭蹭地接过柴刀,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就去就去……”
“快点!”他娘又催促了一句,这才挎起篮子回家去了。
铁柱看着娘亲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柴刀,长长叹了口气。去就去吧,反正……反正那些陷阱估计早就坏了没用了,就当没那回事。他自我安慰着,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悠悠地往村外晃荡。
他故意绕了点远路,希望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路边草丛里的蚱蜢蹦来蹦去。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挥着柴刀砍着路边的杂草,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也不知走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是不知不觉地走上了通往西山坳的那条熟悉的小路。
“啧……”铁柱啐了一口,有点懊恼,但来都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往上走。他打定主意,随便砍点柴火,离那些破陷阱远点,赶紧完事回家。
西山坳依旧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光斑,一切仿佛和十几天前没有任何区别。
铁柱找了个离陷阱区稍远的地方,开始有气无力地砍着那些低矮的灌木和枯枝,心里还在抱怨着母亲的严厉和无趣的劳作。
就在他砍得有些投入,微微出汗时,突然——
“窸窸窣窣——”
“哼哧……”
一阵不同寻常的、略显急促的窸窣声,夹杂着某种动物特有的、带着痛苦和焦躁的哼哧声,从不远处隐约传来!
铁柱的动作瞬间僵住,浑身的汗毛唰地一下立了起来!
有野兽?!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他猛地抬起头,紧张地四下张望,手里的柴刀都握紧了,心脏咚咚咚地狂跳!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跑!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可是那声音似乎离他并不远,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方向有动静?
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慌不择路地朝着自认为安全的方向——也就是下山的方向,拔腿就跑!他根本顾不上看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间穿梭,树枝刮破了他的胳膊也浑然不觉。
然而,由于惊慌,他逃跑的方向似乎出现了偏差。跑着跑着,他非但没有远离声源,反而感觉那哼哧声和挣扎声越来越清晰!好像……好像就在前面那片灌木丛后面?
极度的恐惧让他腿脚发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勉强扶住一棵树,喘着粗气,惊恐万状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正是他们当初布置的一个吊脚套陷阱点!
而此刻,那棵作为弹力源的小树正剧烈地摇晃着!树下,一个黄褐色的、带着白色斑点的高大身影正在拼命地挣扎!它的前蹄被那个他们亲手绑上的、如今已深深勒紧的绳套死死套住,整个身体被倒吊在半空,徒劳地蹬踏着后腿,发出痛苦而无助的哼哧声!
那是一只鹿!一只成年的、体型相当不小的梅花鹿!
铁柱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鹿?!陷阱?!抓住了?!真的抓住了?!
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他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只还在奋力挣扎的鹿,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过了好几秒,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情绪!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彦弟弟的法子真的有用!盐水管用!陷阱管用!
“啊——!!!”他激动得难以自持,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变调的狂吼,也顾不上会不会惊动其他野兽或者吓到鹿了,转身就像疯了一样,以比来时更快十倍的速度,朝着村子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一次,他不再是慌不择路,而是目标明确——回家!找延岳哥!
他一路狂奔,遇田埂跳田埂,遇小河蹚河水,鞋子跑掉了都顾不上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告诉延岳哥!
他一口气冲回村子,像一阵风似的刮过村道,逢人便抓住,气喘吁吁、语无伦次地问:“看……看到延岳哥没?!陈延岳!在哪?!”
村民们被他这疯魔的样子吓了一跳,有人指指陈家的方向:“刚……刚好像看他回家去了……”
铁柱二话不说,直接冲向陈家院子。正好碰上从屋里出来的陈延岳。
陈延岳看到铁柱满头大汗、衣衫不整、赤着一只脚、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吓了一跳:“铁柱?你咋了?被狗撵了?”
铁柱看到陈延岳,眼睛瞪得更大,激动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和喘息而断断续续,却异常响亮:“延……延岳哥!鹿!鹿!抓住了!陷阱!西山!吊起来了!活的!是活的!”
他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词,但眼中的狂喜和确凿无疑的激动,却清晰地传递给了陈延岳。
陈延岳先是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陷阱”、“西山”这些关键词,再结合铁柱这疯癫的模样和“鹿”、“抓住了”这些字眼,一个难以置信的、让他心脏骤停然后疯狂跳动的猜想猛地窜入脑海!
难道……?!
他反手死死抓住铁柱的胳膊,声音也颤抖起来:“你……你说清楚!什么鹿?什么抓住了?!陷阱怎么了?!”
“就……就是咱们那个吊套!套住了一只梅花鹿!老大一只了!还在那儿吊着呢!快!快去看看啊!”铁柱终于稍微理顺了点气,急切地吼道。
轰——!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陈延岳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激动得浑身都哆嗦起来!所有的失望、怀疑、压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走!!!”他狂吼一声,什么也顾不上了,甚至没跟家里打声招呼,拉着铁柱,两人如同脱缰的野马,再次朝着西山坳疯狂冲去!
这一次,两人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路狂奔,心中被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喜悦和期待填满。
当他们再次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冲回那个陷阱点时,眼前的景象让陈延岳也惊呆了!
那只健壮的梅花鹿依旧被倒吊着,但经过长时间的挣扎,它的力气似乎消耗了大半,动作变得微弱了许多,只是偶尔无力地蹬踏一下后腿,发出低低的哀鸣,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真的是鹿!活的!
陈延岳激动得难以自持,他强压下立刻冲过去的冲动,猛地想起还有其他陷阱!
“快!看看别的!”他对铁柱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两人立刻分头跑向其他陷阱点。
“延岳哥!这!这坑里有一只獾子!好像腿摔断了!还活着!”
“这边!这个压拍板下面……压住了一只野兔!已经没气儿了……”
“这个吊套也动了!但是好像挣脱了,就留下不少毛和血迹,估计受伤跑了!”
“这个绊索……好像绊倒过什么,有挣扎的痕迹,但没留住……”
惊喜一个接一个!虽然并非每个陷阱都有收获,有的失败了,有的猎物逃跑了,但那个陷坑里确实有一只昏昏沉沉、腿骨可能折断的獾子!而最初的那个吊套,更是抓住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大猎物——一只成年的梅花鹿!
更重要的是,除了那只被压死的野兔,鹿和獾子都还是活的!只是有些脱水虚弱!
巨大的成功和丰收的喜悦如同最烈的酒,瞬间醉倒了两个少年!他们看着那些挣扎的猎物,尤其是那只珍贵的梅花鹿,激动得互相捶打着对方,语无伦次地叫着、笑着,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十天的等待,十天的失望,在这一刻得到了百倍、千倍的回报!彦儿的法子不是没用,只是需要时间!盐水的诱惑不是无效,只是需要积累!
山林沉默地见证了这一切,用它自己的方式,给予了这些充满勇气和希望的少年们,最丰厚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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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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