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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雏鹰振翅别暖巢 潜龙在渊待风云
爆竹的硝烟味还未完全散尽,门楣上大红的春联依旧鲜艳,但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悄无声息地到来了。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仿佛是假期最后的狂欢。陈家沟的夜晚被各式各样的花灯点缀得如同白昼,舞龙灯、猜灯谜、放河灯,欢声笑语响彻夜空。陈彦陪着家人,看着弟妹们提着兔子灯兴奋地跑来跑去,心中充满了温馨,却也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离愁。这绚烂的灯火,愈发热闹,便愈发映衬出即将到来的冷清。
正月十六, 清晨。天色灰蒙蒙的,透着初春的寒意。陈家大院里,早已灯火通明。
堂屋内,气氛不似往日轻松。祖母王氏早早起身,亲手为陈彦煮了一碗滚烫的汤圆,寓意团圆美满,又盼他此行顺利圆满。她看着孙子吃下,眼眶便忍不住红了,用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摩挲着陈彦的胳膊,絮叨着那些重复了无数遍的叮嘱:“彦儿啊,路上千万小心,到了书院就给家里捎个信……天还冷,厚衣服都带够没有?读书别太累着,记得按时吃饭……”
母亲张桂娘强忍着泪水,最后一次检查着行李,将新做的几双鞋袜、腌好的酱菜、晒干的肉脯仔细地塞进包袱的角落,仿佛要将所有的牵挂都打包进去。“娘都给你备好了,在外面别亏待了自己……”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祖父陈满仓沉默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目光深邃地落在长孙身上。他用力拍了拍陈彦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有力:“好男儿志在四方!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惦记。到了书院,专心学业,但求无愧于心!”千言万语,化作最朴素的期望。
父亲陈延峰和叔叔陈延岳已将马车套好,行李装车。弟弟妹妹们似乎也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不像往日那般嬉闹,陈秀紧紧拉着大哥的衣角,小声问:“大哥,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呀?”陈松则挺起小胸脯,保证道:“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爷奶和爹娘的!”
一家人都聚在院门口,寒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角,目光却牢牢系在陈彦身上。那目光里,有浓浓的不舍,有深深的牵挂,更有殷切的期盼。
陈彦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意,对着祖父、祖母、父母、叔婶,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爷、奶、爹、娘、二叔二婶,彦儿走了!你们在家,多多保重!”他又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头,“松儿、秀儿、彦平,在家要听话,好好读书识字。”
说完,他不再犹豫,毅然转身,和石头一起登上了马车。他怕再多看一眼家人不舍的眼神,自己会忍不住落泪。
马车缓缓启动,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陈彦忍不住探出车窗,用力挥手。身后,是家人久久伫立的身影,祖母和母亲终于忍不住,抬手用衣袖擦拭着眼角,父亲和祖父用力地挥着手,弟妹们跟着马车跑了几步,高声喊着“大哥再见!”。
马车渐行渐远,家人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村口的拐角。陈彦收回目光,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心中百感交集。故乡的温暖如同柔软的茧房,让人留恋,但他知道,雏鹰终须振翅,去迎接更广阔的天空。
马车抵达清河县城, 与赵修远汇合后,一同前往柳云卿家。柳家的境况比一年前又好了不少,小院更加整洁,柳母的气色红润,柳大丫也长高了些,见到陈彦和赵修远,十分欢喜。柳云卿早已收拾妥当,行囊虽简,但书籍依旧占了大部分。告别时,柳母依旧依依不舍,但眼神中更多的是骄傲和鼓励:“卿儿,跟着陈公子、赵公子,好好学!娘在家等你!”
三人再次汇合,登上了南下的客船。与一年前初次远行的兴奋与忐忑不同,这一次,三人的心态都沉稳了许多。赵修远和柳云卿几乎不再晕船,能够更好地欣赏沿途景色。船行江上,青山绿水依旧,但他们的心境已然不同,少了新奇,多了份对学业的专注和对未来的思考。
重返岳麓书院, 一切仿佛还是旧时模样。苍松翠柏,青砖黛瓦,讲堂书阁,静谧庄严。然而,再次踏入这片学术圣地,陈彦的心境却更深沉。他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新生,而是已经成为书院中备受瞩目的佼佼者。他知道,接下来的两年,将是夯实基础、潜心钻研的关键时期。
书院生活迅速回归正轨。晨钟暮鼓,讲会诵经,一切都井然有序。陈彦更加珍惜在书院的时光,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业之中。他系统深入地研读经史子集,不仅满足于理解字句,更注重探寻其中的微言大义和思想精髓;他广泛涉猎策论时文,关注朝堂动态和民生疾苦,锻炼自己经世致用的能力;他依旧坚持练习骑射,强健体魄,深知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而这两年中,最让陈彦受益匪浅的,便是与山长欧阳文敬公的交往。自那次藏书阁算学交流后,欧阳山长对这位聪慧好学的年轻学子格外青睐。他并非时时耳提面命,而是如同一位渊博的同行者,时常会在陈彦课余,信步来到他的斋舍,或是在御书楼“偶遇”,就某个经学疑义、历史悬案、甚至是时政要闻,与陈彦进行平等的探讨。山长思维开阔,从不固守成见,往往能高屋建瓴,提出发人深省的见解,引导陈彦从更宏观、更本质的角度思考问题。陈彦也敢于提出自己的看法,有时甚至会与山长激烈辩论。正是在这种高质量的思维碰撞中,陈彦的学问见识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视野也变得更加开阔。欧阳山长俨然成了他求学路上最重要的引路人。
寒来暑往,光阴荏苒。 两年的时间,在朗朗书声和静心思考中悄然流逝。
陈彦的学识与日俱增,气质也愈发沉稳内敛。他在书院的地位,也悄然发生了改变。每一次季考、岁考,他的名字都毫无悬念地高居榜首,其文章见解之深刻、逻辑之缜密、文采之斐然,令书院教授和众多学子叹服。他不仅精通经义,策论更是切中时弊,常有独到之见,诗赋也清雅脱俗,意境高远。不知不觉间,“陈彦”这个名字,已成了岳麓书院公认的“第一才子”,声名甚至传遍了湖广学林。
然而,更难得的是,陈彦并未因才学出众而沾沾自喜,盛气凌人。他始终保持着谦和低调的作风。对于前来请教问题的同窗,无论是出身世家的周文博,还是寒门学子,他都一视同仁,耐心解答,倾囊相授。他乐于参与同窗间的讨论,善于倾听,也能条分缕析地指出关键,令人茅塞顿开。他的斋舍,常常成为学子们切磋学问的沙龙。因此,尽管他成绩斐然,却人缘极好,深受同窗敬重,而非嫉妒。赵修远和柳云卿在他的带动和帮助下,学业也进步神速,三人友谊愈发深厚。
两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当书院古柏再次披上新绿,预示着春天来临的时候,一个重要的节点也逼近了——岳麓书院的结业考试。
对于在书院修业期满的学子而言,这场考试至关重要。它不仅是对数年学习成果的总检验,更关系到能否获得书院的“优等”评语,这对于接下来的乡试乃至未来的仕途,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书院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紧张备考的气氛。
然而,对于志在更高的陈彦来说,结业考试固然重要,却更像是一场必经的仪式,是对他岳麓生涯的一个总结。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更远方——那决定无数读书人命运的科举正途:乡试、会试、殿试。他知道,岳麓书院只是他积累力量的港湾,真正的波澜壮阔,还在前方的星辰大海。
潜龙在渊,蛰伏已久,只待风云际会,便可一飞冲天。结业考试,便是他跃出深渊的第一道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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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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