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平息,人群散去,御街口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从未发生。但空气中残留的紧张感,和众人心头的波澜,却并未立刻平息。
回程的路上,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赵修远和柳云卿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目光不时关切地扫过陈彦和苏幕婉。苏幕婉依旧紧紧挨着陈彦,虽然屈辱已散,但方才的惊心动魄让她心有余悸,脸色尚有些苍白,握着陈彦的手也微微用力。石头则警惕地留意着四周,方才的冲突让他更加绷紧了护卫的弦。
太孙赵宸走在稍前的位置,沉默不语,眉头微蹙,脸上不见了平日的温和笑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沉吟。他折扇轻敲着掌心,步伐不似来时那般轻快。
一行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回到了那座静谧的宅邸。
踏入中庭,遣退了迎上来的仆役,赵宸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陈彦脸上。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带着歉意的苦笑,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维岳,苏姑娘,今日之事……是孤考虑不周了。” 他语气诚恳,带着几分自责,“若非孤一时兴起,多问了一句,引得那黄天道借题发挥,也不至于让苏姑娘当街受此委屈,更险些酿成冲突。此事,孤心有不安。”
身为储君,能如此放下身段,主动致歉,实属难得。陈彦闻言,心中那一点点因局势失控而产生的微妙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他连忙拱手,正色道:“殿下言重了!此事与殿下何干?是那黄天道心胸狭隘,品行不端,蓄意寻衅滋事。即便没有殿下那一问,他也会找其他由头发难。殿下切勿将此事放在心上。”
苏幕婉也盈盈一福,轻声道:“殿下厚爱,带我等游览帝都,开阔眼界,幕婉感激不尽。今日之事,乃小人作祟,绝非殿下之过。”
赵修远和柳云卿也纷纷出言劝慰,表示黄天道之狂悖,人所共见,与太孙无关。
见众人如此,赵宸神色稍霁,但眉宇间那丝因未能掌控局面而生的郁结仍未完全散去。他叹了口气:“话虽如此,总归是扰了游兴,也让诸位受惊了。”
陈彦看着赵宸的神情,心念微动。他深知这位储君心思缜密,今日之事虽错不在他,但他或许会觉得自己这个“主人”未能护得客人周全,心中定然不快。略一沉吟,陈彦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话锋一转,道:“殿下,今日出游,见识帝都繁华,已是幸事。些许风波,何必挂怀?倒是殿下连日来对我等多有关照,今日又亲自作陪,我等感激不尽,正愁无以为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厨房方向,笑道:“若殿下不嫌弃,今晚便由在下亲自下厨,做几道家常小菜,聊表寸心,也当是为今日压惊,请殿下务必赏光留下用顿便饭,如何?”
“你亲自下厨?”赵宸闻言,眼中闪过极大的惊讶和浓浓的兴趣。他贵为皇太孙,山珍海味、御厨珍馐早已是家常便饭,但一位名声在外的少年解元公亲自挽袖下厨,这却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那份因风波而起的沉闷瞬间被好奇所取代。他脸上重新浮现笑意,带着几分探究:“维岳你……竟还精通此道?”
赵修远在一旁嘿嘿一笑,插嘴道:“殿下有所不知,我这彦弟可是深藏不露!他做的菜,那味道,保准让你吃了忘不了!比宫里……呃,比一般酒楼强多了!”他差点说漏嘴,赶紧刹住。
柳云卿也捻须微笑,表示期待。苏幕婉则温柔地看着陈彦,她知道,这是陈彦缓解气氛、表达感谢的独特方式。
赵宸见众人如此,好奇心更盛,当即笑道:“好!既然如此,孤便却之不恭了!今日就尝尝维岳你的手艺!”
主意既定, 陈彦便不再耽搁,径直向厨房走去。赵宸心痒难耐,也顾不得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规矩,对众人说了声“孤去瞧瞧”,便兴致勃勃地跟了过去。赵修远和柳云卿相视一笑,也饶有兴致地跟去看热闹,苏幕婉则去张罗碗筷桌椅。
宅邸的厨房很大,灶台、案板、各种厨具一应俱全,且有仆役早已备好了新鲜的食材。陈彦洗净双手,挽起袖子,围上仆役递过来的布围裙,瞬间从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变成了一个干练的厨者。他目光扫过食材,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赵宸站在厨房门口,颇有兴味地看着。只见陈彦手法极其熟练:取过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刀光连闪,迅捷如风,眨眼间便切成了薄厚均匀、晶莹剔透的肉片;接着处理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去鳞、剖腹、剔骨,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那鱼在他手中仿佛听话的玩物;又拿起嫩豆腐,横竖数刀,方方正正的小块便落入清水中;清洗青翠的蔬菜,沥干水分……
起锅烧油,动作一气呵成。待油温升高,投入姜蒜爆香,顿时香气四溢。随后,肉片下锅,“刺啦”一声,热油与肉片碰撞出诱人的声响和焦香。陈彦手腕轻抖,锅铲翻飞,加入酱料,大火快炒,一道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家常回锅肉”便出了锅。
接着,他又麻利地做了清蒸鲜鱼,鱼肉洁白,仅以葱丝姜丝和蒸鱼豉油调味,最大程度保留了鱼肉的鲜甜;一道麻婆豆腐,红油赤酱,麻辣鲜香,让人食指大动;一道清炒时蔬,碧绿脆嫩;还熬了一锅浓浓的鸡汤,汤色清澈,香气醇厚。
整个厨房里热气腾腾,各种香味交织在一起,令人垂涎欲滴。赵宸看得眼花缭乱,啧啧称奇。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烹饪之事做得如此富有韵律和美感,仿佛不是在劳作,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彩的表演。尤其是陈彦那专注而从容的神情,与他在书案前挥毫泼墨时竟有几分神似。
大约一个时辰后,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便摆在了花厅的八仙桌上。虽都是家常菜式,但摆盘精致,香气诱人。
众人围坐桌前,看着满桌菜肴,早已是饥肠辘辘。赵修远和石头更是眼睛发亮,不住地咽着口水。太孙赵宸坐在主位,看着这不同于宫廷御宴的、充满烟火气的家常菜,也感到十分新奇。
“殿下,请。”陈彦作为主人,含笑示意。
赵宸点点头,率先动筷,夹了一块回锅肉放入口中。肉片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酱香浓郁,微辣鲜香,口感层次极其丰富!他眼睛顿时一亮,又尝了尝清蒸鱼,鲜嫩爽滑;麻婆豆腐,麻辣过瘾,豆香十足;清炒时蔬,清新解腻……
宫中的御厨,技艺固然登峰造极,但讲究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味道往往追求极致和谐,反而少了这般猛火快炒带来的“锅气”和鲜活生猛的冲击力。赵宸吃惯了精致菜肴,乍一尝到这充满家常风味、火候十足的小炒,只觉得味蕾都被唤醒了,胃口大开!
他起初还保持着储君的仪态,细嚼慢咽。但看着赵修远和石头风卷残云般的速度,盘子里的菜肉眼可见地减少,又听到陈彦带着笑意的提醒:“殿下,在这里可没什么规矩,再不动快些,怕是只能喝汤了哦?”
赵宸先是一愣,随即看着陈彦真诚的笑容和众人轻松的氛围,心中那层无形的隔阂仿佛瞬间被这饭菜的香气融化了。他哈哈一笑,彻底放下了平日的矜持,也加入了“抢菜”的行列,下筷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嗯!好吃!维岳,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这鱼鲜得很!”
“这豆腐够味!”
席间气氛顿时变得无比热烈和融洽。赵宸完全抛开了储君的架子,与赵修远争抢最后一块肉,和柳云卿讨论哪道菜更下饭,听着石头憨厚地夸赞“少爷做的菜天下第一”,看着苏幕婉细心为陈彦布菜……这种感觉,是他久居深宫、被无数规矩束缚着长大以来,从未体验过的轻松与温暖。他不知不觉间,竟连吃了三大碗米饭,直到感觉肚子实在撑得有些发胀,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他靠在椅背上,满足地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惬意笑容,感叹道:“维岳啊维岳,你这手艺,真是绝了!孤今日可是破例了,这顿饭,比宫里的宴席吃得还舒坦!”
陈彦笑道:“殿下喜欢就好。不过是些乡野家常味,登不得大雅之堂,能让殿下开怀,便是它们的造化了。”
夜色渐深,花厅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这一顿由陈彦亲手烹制的家常晚宴,不仅驱散了白日的阴霾,更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这位年轻储君与几位年轻士子之间的距离。那浓浓的饭菜香和暖意,久久地萦绕在宅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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