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离开了清河县,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激起了赵德芳与苏明理心中的涟漪,却并未立刻在清河县这片水面上,造成可见的波澜。
京城遥远,消息往返,非一月之功不可达。
在等待朝廷回复的这段时间里,清河县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然而,对于身处局中的人而言,一切都已截然不同。
赵德芳与苏家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蜜月期。
他不再有任何“察之”的念头,而是将苏明理,真正视为了可以平辈论交的“先生”与最可靠的政治盟友。县衙的各种资源,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向苏家倾斜。
格物院四周的土地,被他以“官府督造农桑利器”的名义,划为禁区,并派了两位县衙的捕快,日夜轮流在此“巡视”。这无疑是为格物院,又上了一道官方的护身符。
而刘文正,在经历了那日的震撼之后,对苏明理的态度,已经从最初的“投资”、“结交”,彻底升华为一种近乎盲目的信赖。他不仅将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毫无保留地介绍给苏明德,帮助“致知堂”打通了州府乃至邻近几省的商路,更是逢人便夸自己的儿子,是如何在苏明理的点化下,脱胎换骨,成了“为国为民”的栋梁之才。
刘明宇,这位曾经的纨绔子弟,如今成了清河县士绅圈子里,一个炙手可热的传奇人物。
尽管关于“水转翻车”的具体消息,被赵德芳下了严令,严格封锁。但“刘县丞家的公子,拜了苏小三元为师,捣鼓出了一样惊动了知县大人的宝贝”这件事,还是在各种小道消息中,不胫而走。
一时间,那些原本对刘明宇嗤之以鼻的同辈,再见到他时,眼神中都充满了敬畏与羡慕。而那些曾经鄙夷他“不务正业”的父辈们,如今再教育自家孩子时,口风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你看看人家刘明宇!以前是胡闹了些,可一旦跟对了人,走对了路,照样能光宗耀祖!”
“读书不成,未必就是绝路。没听苏小三元说吗?那叫‘格物致知’,也是一门大学问!”
悄然之间,苏明理的“实学”理念,借助刘明宇这个活生生的成功案例,开始在清河县的士绅阶层中,生根发芽。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苏明理,却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潜心读书的八岁神童。
他深居简出,每日里除了固定的课业,便是待在书房,或是去格物院,指点刘明宇和工匠们,继续完善“水转翻车”的细节,并开始着手研究其他一些他脑海中的“小玩意”。
他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在奏疏的结果出来之前,任何过分的张扬,都可能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需要做的,就是利用这段宝贵的平静期,不断地夯实自己的根基,让自己这棵大树,根扎得更深,枝叶长得更茂盛。
“大哥,这是我新写的三篇文章。”
书房内,苏明理将几页稿纸,递给了苏明德。
苏明德连忙接过,只见上面不再是之前那种对八股范文的批注,而是三篇独立的、探讨民生经济的策论。
一篇名为《论漕运之利弊》,一篇为《清河县棉桑种植考》,最后一篇,则题为《论商税与国本》。
这三篇文章,苏明理用词并不华丽,甚至有些过于平实。但他站在一个超越时代的高度,引经据典,又结合清河县的实际情况,将这三个看似宏大的问题,分析得鞭辟入里,浅显易懂。
“二郎,这……”苏明德看得心惊肉跳,“这等文章,若是流传出去,恐怕会引来非议啊。”
尤其那篇《论商税与国本》,几乎是颠覆了“重农抑商”的国策,大胆地提出了“农商并举,以商税充盈国库,方能轻徭薄赋,使农人得喘息”的观点。这在当时,无异于惊世骇俗之言。
“无妨。”苏明理微微一笑,“我并未署真名,只落款‘清河居士’。”
他指着稿纸道:“《苏氏三元集注》的热度,已经持续了一月有余。虽然每日限量,但其带来的新鲜感,终究会慢慢消退。致知堂,不能只靠我‘小三元’的名头吃饭。”
“从今日起,致知堂要推出一种新的刊物,就叫《致知旬刊》。每十日一期,免费赠阅给来书铺购书的学子。”
“这三篇文章,便是第一期的内容。”
“我们要让清河县的读书人知道,致知堂,不仅能教他们如何通过科举,更能引导他们,去思考科举之外的、真正经世致用的学问。我们要培养的,是他们的眼界,是他们的格局。”
“如此一来,致知堂,便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书铺,而是一个能够引领舆论、传播思想的‘学堂’。那些真正有抱负的读书人,自然会向我们靠拢。这,才是致知堂长久不衰的根本。”
苏明德听得热血沸腾。
他明白了。二弟这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他要将“致知堂”,打造成清河县,乃至整个冀州府的“思想高地”!
“好!我这就去办!”他小心翼翼地收好稿纸,转身便风风火火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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