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移步出太极殿,往甘露殿方向而去。太阳将甘露殿的金砖地映照得一片通明,金砖上的纹路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仿佛流淌着岁月沉淀的光泽。
杜如晦静立在廊下等候。见陛下走来,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往日这个时辰,陛下脸上多带着处理政务的沉凝,今日却难得地漾着几分轻松笑意。
他连忙拱手行礼:“陛下,陈郎君已随内侍去领粗盐了。只是精盐提纯一事繁杂,他一人恐难周全,是否要调些人手协助?”
“克明说得是。”李世民颔首,目光扫过廊外快要抽芽的柳树,转身对身旁的内侍总管道,“去选五个手脚麻利、嘴巴严实的内侍,到陈郎君所在的院子听用。切记叮嘱他们,到了那里只许埋头干活,不许多问一句,更不许向外透露半个字。若有半点风声泄露,无论是谁,提头来见!”
总管不敢怠慢,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办,定当仔细叮嘱,绝不敢出半点差错。”说罢,快步转身离去。
待内侍走远,杜如晦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陛下,精盐之事关乎国本,牵连甚广。如今五姓七望在盐业盘根错节,各州盐政多被其门生故吏把持,若是此事传开,怕是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朕知道。”李世民抬手打断他,语气瞬间沉了几分,眼底的笑意敛去,只剩下帝王的深谋远虑。
“此事急不得,需步步为营。先让陈郎君做出样品,看看这提纯之法究竟可行到何种程度。其余的,容朕再从长计议。”
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克明你先回衙署理事,顺便找找最近几年盐业方面的奏报,看看老百姓吃盐的情况,有消息朕再遣人唤你。”
杜如晦躬身应道:“臣遵旨。”说罢,转身离去,袍袖拂过廊柱,带起一阵轻微的风。
李世民缓步走进甘露殿,殿内暖意融融,熏香袅袅。
刚过门槛,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便钻入耳畔,清脆得如同山涧溪流。
循声望去,只见长孙皇后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披着件月白色的披风,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是他们刚满周岁的皇子李治。
“陛下回来了。”长孙皇后抬头,脸上漾着温婉的笑意,那笑意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层层涟漪。
见李世民走近,她轻轻晃了晃怀里的孩子,柔声道:“治儿,快叫父皇。”
李治还不会说话,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李世民。
那双眼眸干净得像一汪清泉,映着殿内的光影,闪烁着天真无邪的光彩。他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小胖手伸出来,想去抓李世民腰间悬挂的玉带,手指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模样憨态可掬。
李世民心中一柔,笑着俯身,用指腹轻轻逗了逗儿子柔嫩的小脸。
小家伙被逗得咯咯直笑,笑声清脆响亮,如同碎玉落盘,瞬间驱散了殿内残存的几分肃穆。
“什么事让陛下这般高兴?”长孙皇后见他眉宇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好奇地问道,“上早朝时还见你因突厥部异动的事蹙眉,这会子倒像换了个人似的。”
李世民在她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随手丢在榻边的小几上:“你瞧瞧这个,往后御膳房怕是要添些新花样了。”
长孙皇后拿起册子翻看,只见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满了各式菜肴的做法,从“爆炒虾仁”到“醋溜白菜”,从“红烧羊肉”到“清炒时蔬”,菜式丰富多样。
更难得的是,连火候的大小、调味的多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热锅凉油”“快炒出锅”这样的细致提醒。
她忍不住笑道:“这炒菜的菜谱看着倒是别致,步骤清晰,一目了然。只是……就为了一本菜谱,陛下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观音婢,你还是这么聪明。”李世民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这菜谱是个叫陈小九的少年献的。说起来,你或许还有印象,就是那个想出马蹄铁的孩子。”
“是他?”长孙皇后恍然,眼中闪过一丝记忆的光亮,“臣妾记得,前几日程将军来宫里时,还在念叨这孩子,说他想出的马蹄铁能救不少战马。倒是个心思灵巧的少年。”
“何止是心思灵巧。”李世民语气郑重起来,目光望向窗外,穿过窗棂,落在远处宫墙下的一片新绿上,“今日一见,朕才发现,是我低估了,这孩子怕是个经世济民的栋梁之才。”
长孙皇后微微一怔。她太了解李世民了,能让他用“经世济民”来评价的,满朝文武中也寥寥无几,更别说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她放下菜谱,柔声问道:“陛下何出此言?他莫非还有别的本事?”
李世民沉默片刻,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着,如同在掂量着话语的分量。
他原本不想说精盐的事,倒不是信不过皇后,只是此事牵连太广——如今盐业多被五姓七望把持,那些世家凭借盐业积累了巨额财富,甚至暗中影响地方政务。若是消息走漏,他们定会想方设法阻挠;而皇后的兄长长孙无忌,虽忠心耿耿,却与部分士族往来密切,若是让他知晓此事,怕是会让皇后夹在中间难做。
长孙皇后何等通透,见他欲言又止,便知其中必有隐情。
她轻轻抚摸着怀里已经睡着的李治,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易碎的珍宝,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陛下,臣妾虽为妇人,却也知‘皇家’二字的分量。自嫁与陛下那日起,臣妾的心就与大唐、与皇家紧紧系在一起,断不会因私废公。陛下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臣妾虽帮不上大忙,总能听陛下说说,替陛下分些烦忧。”
李世民望着她澄澈的眼眸,那眼眸里没有丝毫私心,只有对他、对大唐的赤诚。
心中的那点顾虑顿时烟消云散,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
他握住皇后的手,那双手纤细却温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他叹了口气:“还是你懂朕。那陈小九今日除了献菜谱,还跟朕说了一件大事——他能将粗盐提纯成精盐。”
“精盐?”长孙皇后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她微微坐直了身子,“可是说……能去掉粗盐里的泥沙、苦涩味,变得细白纯净?”
“正是。”李世民点头,将陈小九所说的提纯之法简略说了一遍,“他说,只需将粗盐溶解、过滤、再熬煮,便能得到洁净的精盐。你想想,若是此法可行,粗盐提纯成精盐,不仅售价能翻几番,光是这一项,每年就能让国库增收几十万贯。更重要的是,能借此机会,慢慢将盐业从那些世家手里收回来,断了他们的经济根基,让朝廷真正掌控盐业命脉。”
长孙皇后听得神色凝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披风的系带。
片刻后,她缓缓道:“此事利国利民,功在千秋,却是一步险棋。那些世家盘根错节,势力遍布朝野,若是知晓陛下要动他们的盐业,怕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兴风作浪,甚至互相勾结,动摇国本。”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李世民脸上,带着几分担忧:“还有,这法子是陈小九想出来的,他年纪轻轻,涉世未深,怕是扛不住那些世家的明枪暗箭。陛下,需得想个法子,将他从这事里摘出来才好,莫要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你说得正是朕的顾虑。”李世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这孩子是个难得的人才,心思纯良,又有实学,朕不想他折在这事上。方才还在想,等精盐做出来,验证了法子可行,便将此事交给专门的人去办,让他只做个‘献法之人’,领一份封赏,往后不再参与其中。”
“陛下考虑周全。”长孙皇后点头,“他既有这般才能,往后在朝在野,有的是用武之地,不必让他卷进这浑水里,蹚这趟是非。”
李世民沉吟道:“只是,交给谁来办合适呢?这人既要有能力,能将提纯之法推广开来;又要绝对可靠,忠心于朕,忠心于大唐;还得跟那些世家没什么牵连,不会被他们拉拢胁迫……”他眉头微蹙,显然在仔细筛选合适的人选。
长孙皇后笑道:“陛下身边有能之人众多,房玄龄大人谨慎细致善于思虑,杜大人断事果决,让他们参考参考想必总能选出合适的。倒是这陈小九,陛下打算如何封赏?他献马蹄铁已得宣德郎之职,这次精盐之法若成,功劳更大,总不能没有表示。”
“朕正为此事犯愁。”李世民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带着几分斟酌,“一是他刚得官职不久,若是再行封赏,怕引起朝臣非议,说朕厚此薄彼;二是精盐之事尚未见成效,此时封赏为时过早,恐难服众;三是他年纪太小,才十三四岁,心性尚未稳定,朕想让他先在长安多读些书,跟着有学问的先生再学习学习,打磨打磨性子,将来方能堪当大任。”
“陛下说得是。”长孙皇后没再多言,只是将怀里的李治小心翼翼地递给旁边的乳母,轻声吩咐了几句,让她好生照看。
然后起身,走到桌边,给李世民续了杯热茶,茶盏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孩子还小,来日方长,慢慢来便是。倒是陛下,也别太操劳了,刚朝会完,歇口气吧。”
李世民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心底。
他望着窗外的春光,宫墙内的柳树抽出了新绿,几只燕子在枝头嬉戏,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心里却已盘算开了——如何稳妥地推进精盐之事,如何平衡朝堂各方势力,如何让陈小九这个璞玉能安然成长……
他想起陈小九在殿上时的模样,少年虽面带紧张,眼神却清澈坚定,嘴角不由得又勾起一抹笑意,心中暗道:大唐能得此少年,实乃幸事。
转头看向观音婢,正面带笑意看着自己,心头一热......
而此时的陈小九,正在宫中专设的作坊里忙碌着。这处作坊原是用来修补宫内器物的,不大的院子里,堆放着些破旧的木器、铁器。他指挥着刚调来的内侍和工匠们支起五口大锅,又让人搬来柴火,在灶台里烧起熊熊烈火。
粗盐已经领来,装在两个大麻袋里,堆在墙角。陈小九走上前,解开一个麻袋的口子,一股带着苦涩的咸味扑面而来。他抓起一把粗盐放在手心,阳光下,盐粒中混杂着不少泥沙、草屑,甚至还有几粒小石子,显得粗糙而浑浊。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众人道:“诸位,咱们今日要做的事,关乎重大,陛下都看着呢!劳烦各位打起精神来!”
各内侍自然懂其中重要性,不敢怠慢。
陈小九知道这不仅是在提纯精盐,更是在为自己、为大唐的未来,开辟一条新的道路。他握紧了拳头,在心中默念:一定能成功!
作坊里,水汽氤氲,火光跳跃,一场关乎国计民生的变革,正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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