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东就挎着个布包来怀德坊找陈睿。
陈睿带他一起去将作监百工学堂去看看。自己今天要去检查百工学堂的教具准备情况。
陈睿刚走到将作监的锻造坊外,就听见里面吵嚷起来,声音比打铁声还响。
“我说你这铁环打小了!我这轴套明明是按‘五寸’打的,你这环套上去松松垮垮,怎么用?”一个抡大锤的铁匠把手里的铁轴往铁砧上一墩,火星溅了一地。
“放屁!我这环是按‘五寸’打的!是你那轴套大了!”另一个掌钳的工匠脸涨得通红,抓起铁环往轴套上套,果然晃荡得厉害,他却梗着脖子,“你那破尺子准头不行,别赖我的活!”
“我的尺子不准?”抡锤铁匠气笑了,从腰里摸出根磨得发亮的木尺,“这是我爹传下来的,量了三十年了!你那破竹尺,上个月泡了水,早涨了半寸都不知道!”
掌钳工匠也掏出自己的竹尺,尺尾果然有些变形:“涨了水也比你那缩了缝的木尺强!你量的五寸,搁我这尺上,足足多了一分!”
两人越吵越凶,旁边几个工匠也跟着议论——
“张师傅那木尺是老物件,确实比新尺短点。”
“李师傅那竹尺泡了水是真涨,上次给我量的木料就长了。”
“可不是嘛,咱这坊里,十个人有十种尺子,做个零件得互相找补半天,净耽误功夫!”
陈睿站在门口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在吵啥呢?”陈睿喊了一声,“各人用自己尺子量一下报个数!”
抡锤铁匠将信将疑地接过,量了量自己的轴套:“五寸整。”
掌钳工匠抢过尺子量铁环,脸瞬间红了:“四寸九厘……”
“你看!”抡锤铁匠得意起来。
掌钳工匠却梗着脖子:“那也是你这新尺子不准!老规矩哪有这么细的!”
陈睿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没个准规矩,才天天吵。您看这铁环,若是按统一的‘五寸’标准打,轴套也按这个来,哪会有这争执?耽误了活计不说,还伤了和气。”
旁边一个老工匠点头道:“小陈郎君说得在理啊!就说前阵子做的水车齿轮,三个师傅做的齿距都不一样,装上去卡得死死的,拆了重做,白瞎了三天功夫。”
陈睿继续说道:“我和大匠少监商量一下,看先定下标准尺寸,往后不管是铁环、轴套,还是齿轮、木杆,都按这标准尺子量,保准少些争执,多些效率。”
抡锤铁匠看着手里的尺子,又看了看晃荡的铁环,挠了挠头:“行!郎君早些定下标准,省得天天为这点事吵!”
又来到木作坊。
王木匠正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三把凿子,眉头拧成个疙瘩——明明都叫“三分凿”,凿头宽度却差了近一厘,最宽的那把凿木头时,总把卯眼凿得豁了边。
“陈郎君来得正好!”王木匠抬头看见他,把凿子往木案上一撂,“郎君,你瞧瞧这乱劲!昨天让小工截十根二尺长的木杆,结果送来的有长有短,最长的比最短的多了半寸,安到车架上歪歪扭扭的,气得老张头摔了刨子。”
陈睿拿起木杆量了量,果然参差不齐。他又走到材料堆前,见一堆标着“五寸板”的木料,实际厚度差了能有一分;墙角的铁条更乱,同样叫“四分铁条”,有的能塞进铜钱眼,有的却卡得死死的。
阎立本也来了,陈睿叫住他。
“阎少监,您看这铁条。”陈睿捡起两根铁条,递给阎立本,“都是打马掌用的,这根够四分,那根顶多三分五,铁匠铺说是‘按老规矩做的’,可这‘老规矩’压根没个准头啊。”
阎立本恰好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幅刚画好的水车图,闻言叹了口气:“何止铁条,连画图纸都头疼。我画的齿轮直径两寸,匠人做出来能差出一分去,说‘看着差不多’。这‘差不多’三个字,坑苦了多少活计!前几日做的翻车,斗板尺寸不对,漏水漏得像筛子。”
“就是这话!”陈睿把铁条往案上一放,“所以我才想请陛下定个准头。比如寸、尺、丈,都按一个标准来,谁也不能瞎改。就像这铁条,定死四分宽,匠人照着做,马掌才能钉得牢;木杆要二尺,截出来就不能差半分,车架才能稳当。”
阎立本摸着下巴点头:“若真能定死这尺寸,做东西也能多生料!”
“何止省料。”陈睿指着墙角的一堆破损零件,“您看这些换下来的弩机零件,有一半都是因为尺寸不对,强行装上才弄坏的。若是统一了尺寸,零件能互换,坏了直接换个新的,省时省力,还能攒下多少功夫?”
阎立本放下图纸,走到工具架前,拿起一把锯子:“我画画时,总嫌尺子不准,画个楼阁飞檐,比例总不对。若真有标准尺,画图纸能省一半功夫,匠人按图做,也少走弯路。”
“可不是嘛。”陈睿拿起那把最宽的三分凿,“就说这凿子,若按统一尺寸做,叫‘三分凿’就准是三分,匠人闭着眼拿,都知道能凿多大的卯眼。往后不管是您画的图,还是军器监的弩机,照着标准尺寸来,保准事半功倍。”
阎立本拍了拍他的肩:“你这想法好!你若能说动陛下定下规矩,将作监第一个响应,先把所有工具都换成标准尺,让工匠们学起来!”
陈睿想着工坊里杂乱的尺寸,心里那股子念头更坚定了:“阎少监放心,我这就进宫求见陛下。定要让这尺寸有个准头,让咱们将作监的活计,做得又快又好,再不含糊。”
当日午后,陈睿便捧着一包东西进了太极殿。
“陛下,臣今日撞见将作监工匠争执,才发觉这尺寸不定,实为百工之大患。”
陈睿拿出收来的尺子,上面画着不同工坊的尺子,刻度参差得触目惊心,“就说这床弩槽,几个工匠做的宽度都有差别,有的弩箭都安不进去!”
李世民指着图纸上的尺子,指尖在不同的“一寸”上点了点:“这些尺子,竟没有一把是一样的?”
“何止尺子。”陈睿拿出随身携带的三个木楔,“这三个都叫‘二寸楔子’,臣量过,最长的比最短的多了四分。百姓盖房用的椽子、农具的木柄,都是这般混乱。”他忽然躬身,指着李世民案前的手指,“臣斗胆,想请陛下定个基准——就以陛下食指第一节的长度为‘一分’,如何?”
李世民挑眉,伸出食指,陈睿立刻取过软尺量了,又在纸上记下:“一分长如此,再分十份,每份为‘厘’;一厘再分十份,为‘毫’。十分合为‘一米’,这样精细的尺寸,不管是做齿轮齿距,还是弩机的卡槽,都能量得准准的。”
说着,他又画出另一套换算:“寻常百姓用的尺寸,就按这精细尺寸推演——一丈合三米,一尺合三分,一寸合三厘。这样一来,工匠做活计,拿尺子一比,便知该截多长的料,再不必凭感觉估摸。”
“那‘步’‘寻’这些老单位呢?”李世民问道。
“臣以为该废了。”陈睿语气笃定,“‘步’凭脚长,一人一个数;‘寻’靠手臂,长短差得更多。不如全换成‘米’‘丈’‘尺’,天下工匠都用一套规矩,造出来的零件,不管在长安还是岭南,都能互换。”
李世民看着纸上的换算表,指尖轻叩案面:“你是说,往后朕的士兵换弩机零件,不管在哪,拿个‘一分三厘’的销子,准能对上?”
“正是!”陈睿眼睛亮了,“就像陛下的旨意,天下人都得听;这尺寸定了,天下工匠也都得照此做,造出的东西自然能合得上。军器监预制一批标准零件,打仗时坏了就能换,再不必等工匠现做;百姓家里的犁头坏了,到市集买个‘三寸犁尖’,回家一装就用,多方便。”
李世民站起身,走到殿中。
“好!”李世民拍板,“就依你说的定。朕让阎立德制定《百工尺寸考》,把这换算刻在铜板上,定好以后,制作标准钢尺发往各州府。
告诉天下工匠,这是朕定的规矩,谁也不准乱改。”
陈睿躬身领命,心里一阵轻快。拿着量的标准尺寸,回到了将作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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