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涌!”
水利专家那两个字像死神的判决书,砸在指挥部每一个人的心上。
如果说裂缝是皮肤上看得见的伤口,管涌就是大动脉被直接切断。大坝的根基,正在被洪水从内部疯狂掏空、瓦解。它不再是缓慢的渗透,而是凶猛的、不可逆转的崩塌。
屏幕上那条垂直向下的数据曲线,就是青龙水库的生命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冲向死亡的终点。
“完了……”技术专家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闭嘴!”夏清月猛地回头,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绝望。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耳光,抽醒了指挥部里弥漫的恐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只见她那张一向冰冷的脸上,此刻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燃起的、近乎疯狂的冷静。
“李组长,”她快步走到李建国面前,语速极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政治问题,天亮了可以慢慢算。但几十万人的命,等不到天亮!”
李建国重重地点头,这位省委来的铁腕人物,眼中也充满了凝重。他知道,夏清月说得对。赵立春的案子再大,也大不过下游几十万百姓的安危。
“我需要武警水电部队的最高指挥权!”夏清月盯着李建国,提出了一个在程序上近乎越权的要求。
“我给你!”李建国没有任何犹豫,他拿起那部红色电话,直接拨通了省军区的号码,“我是李建国。我以省委专案组的名义,请求你们立刻授权江州市防汛指挥部夏清月市长,临时节制调度驻江州武警水电部队,执行特级抢险任务!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放下电话,李建国看向夏清月:“部队五分钟内会联系你。需要什么,你全权调动。”
“好。”夏清月只说了一个字,便转身走回主控台。那一刻,她不再仅仅是江州市的市长,而是这场与死神赛跑的战争中,唯一的统帅。
“接通大坝现场,林默的单兵通讯!”
……
隔壁的会议室里,赵立春正坐立不安。他听着外面陡然加剧的紧张气氛,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砰”的一声,门被粗暴地推开。
李建国带着两名纪委人员,面沉似水地走了进来。他没有废话,直接将那个牛皮纸袋扔在赵立春面前的桌子上。
“赵立春,看看吧。”
赵立春颤抖着手,抽出了那张已经泛黄的补充协议。当他看到那熟悉的条款,看到自己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时,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王虎……王虎!”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敢出卖我!”
“出卖?”李建国冷笑一声,那笑意比窗外的暴雨还要冰冷,“在你把他当夜壶,准备一脚踢开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你以为只有他?你的秘书、你的司机、你提拔起来的那些局长处长,现在,他们的电话都快把我们专案组的办公室打爆了。”
李建国的手机适时地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下了免提。
一个谄媚又惊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李组长!李组长您好!我是市建委的张平啊!关于赵立春……不,关于贪腐分子赵立春的问题,我这里有重要情况要向组织汇报!城南旧改项目里,他指定的那家拆迁公司,就是他小舅子的!我这里有全套的证据!”
电话挂断,另一个电话几乎是无缝衔接地打了进来。
“报告李组长!我是市财政局的刘庆!我要举报!前年那笔三千万的城市绿化专项资金,根本没有投入使用,全被赵立春挪用,填了他儿子在澳门赌博欠下的窟窿!账本我都带来了!”
“李组长!我是……”
一个又一个电话,一声又一声的“举报”,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反复捅进赵立春的身体里。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赵家军”,他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人脉网络,在此刻,变成了一个争先恐后撕咬他血肉的饿狼群。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赵立春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他引以为傲的权力,他视为生命的利益集团,原来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带走。”李建国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两名纪委人员上前,架起已经浑身瘫软的赵立新,向外拖去。
就在这一夜,江州市官场,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深夜十一点,市交通局局长正在家里和情人温存,被破门而入的专案组人员堵在了床上。他试图反抗,叫嚣着“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结果被一巴掌扇在脸上,老实了下来。
深夜十一点半,市国土资源局副局长正开着车,准备连夜逃往邻省。在高速路口,他被几辆闪着警灯的车逼停。他打开车门,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饶,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
午夜十二点,地方志办公室。
主任李鬼祟正缩在办公室里,吓得瑟瑟发抖。他一会儿看看窗外电闪雷鸣的天,一会儿又看看电视上关于青龙水库的滚动新闻。当他看到“赵立春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组织调查”的字幕时,他两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完了,全完了。
他当年在青龙水库项目上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也签过字,拿过“封口费”。现在赵立春倒了,会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把他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给翻出来?
他越想越怕,猛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团团转。销毁证据?不行,档案室里的东西,他根本没权限动。跑路?他这点身家,能跑到哪里去?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林默。
那个年轻人,那个一句话就点破他心病的年轻人!他现在可是夏市长眼前的红人,是揭开盖子的英雄!如果能求他……求他高抬贵手,在市长面前美言几句……
李鬼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翻出林默的号码。可他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他想起自己之前是怎么对待林默的,想起那场批斗会,想起自己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现在去求他?自己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滴滴滴……”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正是他想打又不敢打的那个名字。
林默。
李鬼祟吓得一个激灵,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用一种近乎哭腔的谄媚声音说:“林……林处长!您……您这么晚还没休息啊?您真是我们江州的英雄!人民的功臣啊!”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震耳欲聋的风声、雨声,以及机器的轰鸣声。
林默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有些遥远,却异常沉稳。
“李主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需要你帮个忙。”
“您说!您说!只要我能办到,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李鬼祟拍着胸脯保证。
“你立刻回档案室,找出所有关于青龙水库的设计图纸,尤其是十一年前的那套原始设计图和后来的变更图。用手机拍下来,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马上发给我。”林默的语气不容置疑。
“好好好!我马上去!马上去!”李鬼祟如蒙大赦,挂了电话,连滚带爬地冲向了档案室。
……
防汛指挥部里,夏清月已经和武警水电部队的总指挥建立的联系。
“夏市长,根据我们无人机传回的热成像图分析,坝基下方已经形成了至少三个大型的管涌通道,主通道的直径可能超过了两米!常规的封堵方案,已经来不及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焦急万分。
“你们的方案是什么?”夏清月问。
“只有一个办法——沉船法!”总指挥的声音无比沉重,“用大型驳船,装满巨石和速凝水泥,在管涌入口处,直接凿沉!用船体和重物,强行堵住缺口!这是我们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成功的办法!”
“成功率有多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不到三成。而且,执行这个任务的官兵,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要用战士的命,去换一个只有三成希望的机会。
夏清月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她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就在这时,林默的通讯请求再次接了进来。
“市长!图纸我收到了!”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我对比了原始设计图和变更图,发现了一个问题!”
“说!”
“赵立春他们为了偷工减料,不仅改了水泥标号,还取消了原设计中坝基下方的一条‘泄压导流渠’!这条导流渠,本来是用来释放地底渗透压力的,是整座大坝的‘安全阀’!现在,这个安全阀被堵死了,压力无处宣泄,才最终导致了管涌的发生!”
“你的意思是?”夏清月立刻抓住了重点。
“我们的思路可能错了!我们不应该去堵,而应该去疏导!”林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只要我们能重新打通这条被堵死的泄压渠,让积蓄在坝基下方的巨大水压得到释放,管涌的势头就能被遏制住!大坝就有救了!”
这个想法,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脑中的阴霾。
那位水利专家猛地冲了过来,抢过话筒:“小同志!你说的理论上可行!但那条泄压渠被埋在地下几十米深,外面还覆盖着混凝土!我们怎么可能在几个小时内打通它?!”
“能!”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根据原始图纸的坐标,泄压渠在坝体内部,预留了一个检修口!这个检通口,后来被赵立春他们用最低标号的水泥给封死了!位置就在我脚下不到五米的地方!”
“只要用定向爆破,炸开这个封死的检修口,洪水就能找到宣泄的出口!”
“我们不需要和整个水库的压力对抗,我们只需要……给它开一扇窗!”
整个指挥部,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这确实是一个天才般的、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构想!
李建国激动地一拍桌子:“快!让爆破专家评估可行性!”
几分钟后,武警水电部队的爆破专家给出了结论:“方案可行!但风险极大!爆破的当量必须计算得分毫不差,多一点,可能直接炸毁主坝体;少一点,又炸不开封死的涵洞。而且,安装炸药的人,必须潜水进入涵洞,在水下作业,作业空间极其狭窄,水流湍急,危险系数……比沉船方案只高不低。”
夏清月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大屏幕上。
那个年轻的身影,在狂风暴雨中,依旧站得笔直。
她拿起话筒,声音有些干涩:“林默,你都听到了。这个任务,需要有人下去。”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这是一个足以决定生死的问题。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一个文职干部,去做这种连特种兵都九死一生的事情。
几秒钟后,林默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
“市长,我学过潜水,拿过pAdI的进阶开放水域潜水员证书。”
“而且,全天下,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个检修口最精确的位置,和它内部的结构。”
“所以,”他顿了顿,仿佛笑了一下,“这个任务,除了我,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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