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像是整个脑袋被劈成了两半,又有人拿着烧红的铁棍在里面狠狠搅动。
林逸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扎,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某种大型昆虫在草叶间振翅的嗡鸣,远处隐约传来的、分不清是野兽还是什么的低嚎,还有风吹过茂密枝叶的沙沙声,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不安的静谧。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好一会儿才聚焦。
头顶是交错遮蔽的、墨绿色的巨大树冠,缝隙里漏下惨淡的、应该是月光的光斑。身下是潮湿、散发着腐殖质和泥土腥气的地面,硌得他生疼。他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冰凉滑腻的苔藓,和某种干枯脆弱的细小骨骼。
这是哪儿?
记忆的最后,是系统刺耳欲聋的、仿佛信号彻底中断前的“滋滋”杂音,还有过载信息流冲入灵魂时那几乎要将其撕裂的胀痛。再往前…是系统冰冷的预告——“下一个任务世界:末世,丧尸变异潮初期,任务目标:生存并建立初步安全据点。”
末世…丧尸…
可眼前,是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他身上穿着的是粗糙硌人、打着补丁的古代样式粗布短打。
一股不属于他的、破碎而凌乱的记忆碎片,带着濒死的恐惧和不甘,猛地撞进他的意识。
放牛…二牛…小村庄…仙风道骨的“仙人”来收徒…欢呼的人群…跟着队伍离开…消失的同伴…夜晚偷看到的真相…不是仙人,是吃人的邪修!用人的灵魂和血肉养伤!逃跑…黑暗的丛林…跌倒…沿着陡坡翻滚…额头狠狠撞上硬物的剧痛…
二牛…我成了二牛?那个刚刚在逃跑途中撞死在山坡下的放牛娃?
林逸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额角,触手是一片黏腻尚未完全干涸的血痂,和肿起老高的鼓包,稍微用力按下去,就是一阵让他眼前发黑的锐痛。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系统!系统!
他在心里疯狂呐喊。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仿佛那伴随他穿越了数个世界、给予他指引和力量的数据生命,从未存在过。
时空乱流…位面过高…系统休眠…
穿越者最深的噩梦成真了。他被抛在了一个完全陌生、显然危险程度远超预期的高阶世界,顶替了一个刚刚被邪修盯上、侥幸逃出却依旧难逃一死的放牛娃的身份,而唯一的依靠,彻底沉寂。
“呃…”他试图撑起身体,逃离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地方,但浑身像是被拆散了重装,稍微一动就牵扯着不知多少处暗伤,剧痛和虚弱感潮水般涌上,让他重重跌回原地,只剩下急促而痛苦的喘息。
就在这时——
窸窸窣窣…
左前方的灌木丛传来清晰的、枝叶被拨动的声响,越来越近。
林逸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跳动。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瞳孔因恐惧而放大,死死盯着那片晃动的阴影。
一颗头颅,缓缓从灌木后探了出来。
硕大,狰狞,覆盖着灰褐色的粗硬短毛,吻部突出,呲出的森白利齿间滴落着黏稠的涎液。一双幽绿色的眼眸,在昏暗的林间闪烁着饥饿而残忍的光,精准地锁定了他这个无法动弹的猎物。
狼!是狼!
完了!刚穿越过来,就要葬身狼腹?二牛没死在邪修手里,没摔死,最终却要…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匹恶狼显然已将他视为盘中餐,后肢微屈,肌肉贲张,下一瞬就要扑将上来!
林逸闭上了眼,等待着利齿撕裂喉咙的痛苦。
预想中的冲击和剧痛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极清淡的、若有似无的冷香,仿佛雪后初霁时松针上凝结的气息,突兀地闯入这充满血腥与腐殖质气味的空间。
紧接着,是一道极轻微的、如同清风拂过水面的破空声。
“呜——”
恶狼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哀鸣,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咽喉,随即,重物倒地的闷响传来。
林逸猛地睁开眼。
那匹足以轻易结果他性命的恶狼,此刻软倒在地,一动不动,幽绿的眼眸失去了所有光彩。而在丈许之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一袭素雅的青色长衫,衣料在惨淡的月光下流淌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如水波般的光泽,纤尘不染,与这肮脏原始的丛林格格不入。
他身姿挺拔,负手而立,并未看地上的狼尸,而是微微侧首,目光落在了林逸身上。
林逸勉力抬头,借着枝叶缝隙漏下的微光,看清了他的脸。
并非想象中绝世惊艳的容貌,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和淡然。五官轮廓分明,却像是远山笼着薄雾,疏离而遥远。
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白皙,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倒映着万千星辰,却又空蒙一片,映不出任何尘世的情感。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周身却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光晕,将周围的黑暗与污浊悄然排开。
恍若九天之上偶然垂落凡尘的一抹流云,高不可攀,令人自惭形秽,生不出半分亵渎之念。
“嗯?”青衣男子发出一声极轻的音节,如同玉磬轻敲,在这寂静的林中格外清晰,“这里怎会有人?”
他的视线扫过林逸额角的血迹和狼狈不堪的衣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探究的情绪。
得救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巨大的疲惫、伤痛和之前强行接收记忆的精神冲击一同爆发,林逸眼前最后的光亮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意识彻底沉沦。在彻底失去感知前,他似乎感觉到一股柔和而无法抗拒的力量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不再是疼痛和潮湿,而是身下难以言喻的柔软和舒适,仿佛躺在云端。一股清雅的、带着淡淡草木清气的檀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安抚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睁开眼。
入目是雕刻着简单云纹的竹制屋顶,简洁而雅致。身下是铺着雪白兽皮的云床,柔软温暖。他躺在一间陈设极其简单的竹屋内,一桌,一椅,一棋枰,一盏不知由何种玉石雕成的灯盏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照亮了这方小天地。
窗外…有光?不是月光,更像是…清晨的天光?可他不是在夜晚的丛林里吗?
“醒了?”
清冷如玉磬的声音再次响起,与记忆中昏迷前的那一刻重合。
林逸心中一凛,循声望去。
依旧是那袭青衣。风自流坐在窗边的棋枰前,指尖夹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正准备落下。窗外的天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柔和地洒在他侧脸上,将他本就清冷的气质渲染得愈发不似凡人。
他落下棋子,并未回头,声音平淡无波:“感觉如何?”
林逸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发现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些剧痛竟然减轻了大半,额角的伤口也传来清凉愈合的感觉。他心中骇然,这究竟是什么手段?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他依循着原主记忆里对“仙人”的敬畏,以及自身对眼前之人深不可测实力的直观感受,哑着嗓子道谢,姿态放得极低。
“风自流。”男子报上姓名,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此处是我的随身洞府。你根骨寻常,气血两亏,为何会孤身出现在那‘瘴疠林’深处?那并非凡人该涉足之地。”
随身洞府?仙人手段!
林逸心脏狂跳,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原主二牛的记忆——从被“仙人”选中,到发现邪修真相,再到仓皇逃命直至殒命的经过,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说了出来。
只是,林逸的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是不是忘了什么?好像叫系统吧?可是系统是什么?他怎么会想到这个词?
风自流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棋子上摩挲,直到林逸说完,他才微微颔首:“掠人血肉魂魄以疗伤,确是魔修惯用手段。凡人界虽有上古结界庇护,总有些不甘压制修为、潜入作乱的宵小。你能窥破真相,机警逃出,躲过他们的感知,也算…命不该绝。”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逸身上,这一次,带着更明显的审视意味:“你叫二牛?”
“是…村里人都这么叫。”林逸低下头,心中忐忑
风自流沉默了片刻,竹屋内只剩下玉石灯盏光晕流转的微不可闻的声响。
“我观你,虽根骨平平,魂魄却…颇为奇异,似有残损,却又异常凝实,对道法似乎…别有感悟。”风自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方才你昏迷时,口中似有呓语,提及‘系统’、‘末世’…此为何物?”
林逸浑身一僵,他呓语了?可是末世?那是什么?脑海中感觉应该很熟悉,可是始终想不起一二。
他大脑飞速运转,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风自流却已移开目光,似乎并不执着于答案,转而道:“此地乃我于凡人界游历时的一处落脚点,独立于此界之外。你既已无碍,伤愈后,我便送你离去。”
离去?回到那个刚刚死里逃生、可能还有邪修在附近搜寻的凡俗世界?以他现在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林逸。他对此界一无所知,出去几乎必死无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从床上滚落,不顾身体的不适,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
“前辈!求前辈收留!二牛…二牛愿为仆为役,只求前辈能给条生路!”跪在风自流面前,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风自流转过身,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跪伏在地的少年。衣衫褴褛,额角带伤,身形单薄,但那双抬起的眼睛里,除了恐惧和恳求,深处却燃烧着一股他不该属于一个放牛娃的、强烈到近乎执拗的求生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与这具身体格格不入的灵慧。
洞府内沉寂了片刻。
就在林逸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时,风自流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仿佛心血来潮,又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的意味:
“为仆为役,不必。”
他顿了顿,指尖一道微不可见的灵光闪过,似乎在推算什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我与你…似有一段因果。”他沉吟着,目光落在林逸身上,变得有些深邃,“我风自流平生,不轻收门徒。然则,你魂魄特异,心性尚可,或与吾道有缘。”
他缓缓起身,走到林逸面前。随着他的靠近,那股清冷的松雪气息愈发清晰。
“今日,我便代我已飞升仙界的父亲,收你为徒,引你入我风家门墙。”
林逸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风自流。代父收徒?这意味着…他将成为这位深不可测的“风前辈”的…师弟?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
风自流垂眸看着他,眼神依旧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愿意?”
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这是绝境中陡然照下的曙光,是真正的通天之梯!
林逸压下心中的狂涛骇浪,再次深深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弟子…二牛!拜见师兄!”
“林逸,你以后就叫林逸吧,这是你昏迷时说过的名字,想来与你有关。”风自流只是微微颔首:“既入我门,当守风家规矩,勤修不辍,勿坠门风。”他抬手,虚虚一扶,一股柔和的力量便将林逸托起。
“你伤势未愈,暂且休息。待你能够行动,我便传你风家筑基之法——《长风诀》。”
“是!多谢师兄!”林逸强忍着激动,恭敬应道。
风自流不再多言,转身重新走向棋枰,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逸站在原地,看着那清冷孤高的背影,又感受着身下云床的柔软和空气中浓郁的灵气,恍如隔世。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这句前世只在诗文中见过的句子,此刻有了无比真切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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