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突如其来的召见,像一片阴云笼罩在沈莲岫心头。坤宁宫,那是六宫之主所在,一举一动皆关乎国体,也牵动着前朝后宫的神经。周临澈那句“留意坤宁宫的人”,更是让她如芒在背。
翌日清晨,沈莲岫按品级大妆,身着世子妃朝服,头戴珠翠翟冠,端庄华贵,却掩不住眼底的一丝凝重。周临澈亦是一身国公世子朝服,紫袍玉带,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清冷,他依旧拄着那根紫竹手杖,步履沉稳,由青墨引路,与沈莲岫一同登上入宫的马车。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车厢内一片寂静。沈莲岫能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声。她悄悄抬眼看向对面的周临澈,他闭目养神,面容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宴会。但沈莲岫注意到,他握着竹杖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坤宁宫气势恢宏,琉璃瓦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宫人引着他们穿过重重殿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寂静得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规律的脚步声,无形中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皇后端坐凤座之上,年约四十,保养得宜,凤冠霞帔,雍容华贵,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威严与倦色。她下方两旁,已坐着几位亲王郡主的家眷,皆是身份尊贵之人。
“臣(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周临澈与沈莲岫依礼参拜,动作整齐划一。
“平身,看座。”皇后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目光在周临澈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惋惜,“澈儿近日身子可好些了?本宫瞧着,气色倒比前些时日好了些。”
周临澈微微躬身,声音清朗却带着疏离:“劳娘娘挂心,臣一切安好,仍是老样子。”
皇后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沈莲岫,带着审视:“这位便是沈氏?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沈莲岫依言抬头,目光恭敬垂视。
“嗯,模样端庄,是个齐整孩子。”皇后语气听不出喜怒,“听闻你近日将名下的一间绣庄经营得风生水起,连承恩侯夫人都赞不绝口,倒是个有能为的。”
来了!沈莲岫心下一凛,皇后果然注意到了“锦心阁”!她连忙起身,再次福礼:“娘娘谬赞。臣妇愚钝,不过是打理些微末嫁妆,不忍先祖心血败落,勉力维持罢了,不敢当‘有能为’三字,更不敢与娘娘母仪天下、治理六宫之能相提并论。”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并将皇后的关注点引向“治理六宫”,暗示自己所为只是小事。
皇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未置可否,只道:“女儿家懂得经营是好事,但也莫要忘了本分,相夫教子,方是正理。”
“臣妇谨记娘娘教诲。”沈莲岫恭顺应下。
赏花宴设在坤宁宫的后花园。相较于三皇子府的“沁菊园”,这里的菊花品种更为名贵稀罕,布置也更为大气磅礴,但气氛却莫名凝重,远不似宫外宴会那般随意。
几位贵妇围着皇后说话,言语间多是奉承与讥讽。沈莲岫安静地跟在周临澈身侧,并不多言,只默默观察。她注意到,皇后身边侍立的一位中年女官,面容严肃,眼神锐利,不时在周临澈和她身上扫过,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这难道就是周临澈提醒要“留意”的人?
周临澈全程表现得与往常无异,对周遭的奉承和试探反应平淡,偶尔回应几句,也是滴水不漏。他行走时,依旧需要青墨的轻微指引,但在一次转身避开一盆珍品墨菊时,动作却流畅精准得仿佛能看见一般。
沈莲岫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名端着茶水的小宫女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呼一声,整个人连同手中滚烫的茶盘,直直地朝着周临澈的方向摔了过来!
“世子小心!”青墨反应极快,立刻上前格挡。
但有人比他更快!
几乎是本能反应,在宫女惊呼的瞬间,周临澈的身体已微微一侧,手腕一翻,那根紫竹手杖以一种刁钻的角度精准地点在宫女的手腕上!
“哐当!”茶盘落地,滚烫的茶水四溅,精致的茶盏摔得粉碎。
宫女惨白着脸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临澈身上。
他……刚才那一下,真的是一个盲人能做到的吗?那精准的判断,那迅捷的反应……
沈莲岫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周临澈。
只见他眉头微蹙,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受惊”后的不悦与茫然,空洞的眸子“望”向皇后所在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紧绷:“惊扰娘娘凤驾,臣罪该万死。方才……是何声响?”
他完美地演绎了一个受惊的盲人,将刚才那精准的一击,归结于对声响的本能反应和对危险的直觉。
皇后的目光深邃,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道:“无妨,只是个不懂事的奴婢失手罢了。澈儿没事就好。”她挥挥手,让人将那名面如死灰的宫女拖了下去。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但沈莲岫清晰地看到,皇后身边那位中年女官,看向周临澈的眼神,变得更加深沉难测。
经此一事,赏花宴的气氛更加微妙。皇后似乎也失了兴致,不久便以乏倦为由,让众人散了。
离开坤宁宫,坐上回府的马车,沈莲岫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方才那一刻,她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周临澈依旧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从未发生。
良久,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沈莲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那宫女,不像是意外。”
“嗯。”周临澈应了一声,“是试探。”
“试探夫君的……眼睛?”沈莲岫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虑。
周临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有人,坐不住了。”
马车内再次陷入沉默。沈莲岫知道,他默认了。他的眼睛,恐怕真的在恢复!而今日坤宁宫之行,就是一场针对他是否复明的试探!皇后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回到锦澜院,还未等沈莲岫理清纷乱的思绪,柳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来了,说是夫人请世子妃过去一趟。
沈莲岫心中微沉,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跟着去了福禧堂。
柳夫人端坐堂上,面色比往日更加严肃。她挥退左右,只留下沈莲岫一人。
“今日入宫,皇后娘娘单独与我说了几句话。”柳夫人看着沈莲岫,目光锐利,“娘娘听闻你善于经营,又‘体贴’夫君,心中欣慰。特意赏下两人,一位是精通药膳的嬷嬷,助你调理澈儿身体;另一位……是宫中精心调教过的宫女,名唤秋雯,赐给澈儿,伺候笔墨起居。”
沈莲岫的心,猛地一沉。
皇后赏人!而且直接赏给了周临澈!这不仅仅是往国公府塞眼线,更是直接在她这个世子妃心上扎了一根刺!是对她“善妒”流言的回应?还是更深的图谋?
柳夫人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语气淡漠:“人,我已经替你带回来了。如何安置,是你这个世子妃的事。记住,这是皇后娘娘的恩典,莫要……失了分寸,惹人笑话。”
沈莲岫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艰涩:
“是……儿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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