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婴儿断续的抽噎和众人粗重的喘息中艰难流逝。伤口简单包扎后,火辣辣的疼痛依旧清晰,提醒着今晚的惨烈。但没人能休息,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为成功救出婴儿而骤然升级。
“何震绝不会善罢甘休。”夏施诗一边轻轻拍抚着睡熟的婴儿,一边低声道,眉宇间笼罩着忧色,“他丢了最重要的筹码,一定会发了疯一样全城搜捕我们,特别是……孩子。”
“所以我们更不能躲。”我忍着胳膊的疼痛,站起身,“在他反应过来,布下天罗地网之前,我们必须先一步把消息放出去,放到影子耳朵里!”
天刚蒙蒙亮,贫民街还笼罩在灰暗的寂静中。老冯被紧急叫来,他脸上的旧疤在油灯下显得更深了。听完我那简单直接甚至堪称疯狂的童谣计划,他倒吸一口凉气,但看到我决绝的眼神和屋里几个挂彩的兄弟,尤其是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他重重一跺脚:“妈的,豁出去了!阳哥,这事交给我!别的没有,我老冯手下那些小崽子,别的不行,跑得快,嗓门亮,保准太阳晒屁股的时候,全西关县都能听见!”
他匆匆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黎明的灰霾中。
我们也没闲着,立刻开始转移。醉春风一战,这个据点很可能已经暴露。在何峰带领下,我们分批悄然撤往码头区雷豹的地盘。那里人员复杂,货物堆积如山,更容易藏身,也方便万一出事从水路撤离。
转移过程心惊肉跳。每一条巷口都可能有何家的眼线,每一扇窗户后面都仿佛有窥视的眼睛。我们抱着婴儿,尽量融入清晨逐渐增多的人流,但紧绷的神经从未放松。好几次,看到一队队何家护卫急匆匆地跑过,挨家挨户地盘问搜查,我们都只能提前避开,绕更远的路。
太阳终于完全升起,市井的喧嚣逐渐取代了夜的寂静。也就在这时,一阵阵稚嫩却清晰的童谣声,开始在西关县的大街小巷响了起来,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
“何家郎,心肠坏,水牢锁住老婆婆!”
“小娃娃,哭声哑,差点没了爹和奶!”
“莫要怕,莫要慌,自有好汉把他藏!”
“要想娃,盼团圆,去找城东汉子李阳!”
歌词简单粗暴,旋律粗糙,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播开来。乞儿们三五成群,穿梭在人群里,一遍遍地唱着,遇到何家护卫驱赶就一哄而散,换个地方又聚起来接着唱。
消息像野火般蔓延。街头巷尾,茶馆酒肆,无数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昨晚醉春风的大火和打斗,议论着那骇人听闻的水牢和婴儿,议论着那个胆大包天、竟然敢正面挑衅何家、还放出这等童谣的“李阳”!
何震的反应比我们想象的更快,更暴戾!
中午时分,一队队何家护卫和黑衣暗影卫便开始疯狂地抓捕那些传唱的乞儿!惨叫声、呵斥声不时响起!更有大队人马直扑我们原先在贫民街的据点,自然是扑了个空。
整个西关县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何家展现出的疯狂和掌控力,让许多原本蠢蠢欲动的小势力再次缩回了头。
我们藏在码头一处废弃的货仓里,透过木板的缝隙看着外面何家的人马像疯狗一样四处搜查,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阳哥,何震疯了!这样下去,那些孩子……”何峰咬着牙,拳头紧握。
我知道他在担心老冯和那些乞儿。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雷豹。”我看向一旁脸色同样凝重的码头老大,“让你手下信得过的兄弟,扮作苦力或货商,混在人群里,如果看到何家抓人,尽量制造点混乱,掩护那些孩子脱身。但记住,别硬拼,别暴露!”
“明白!”雷豹重重点头,立刻吩咐下去。
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与此同时,我也让夏施诗通过她之前经营的一些极其隐秘的渠道,将“婴儿安然无恙,欲救其奶,速联络”的消息,用更隐晦的方式向阴影世界传递,希望能增加一丝被影子捕捉到的可能。
一下午在极度紧张的戒备中度过。外面不时传来何家人员跑动的脚步声和呵斥声,每一次都让我们的心提到嗓子眼。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安,哭闹了几次。
黄昏时分,就在天色再次暗下来之时,货仓顶部的通风口处,极其轻微地响了一下。
像是野猫走过,但又轻得几乎难以察觉。
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手按上了武器!
只有一道影子,如同纸片般,从通风口无声无息地飘落而下,轻得像没有重量,落地时没有丝毫声响。
他就那样突兀地站在了货仓中央的阴影里,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一身黑衣,身形瘦削,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忘记,唯有一双眼睛,冰冷、死寂,却又仿佛蕴含着滔天的痛苦和仇恨,正死死地盯着夏施诗怀中那个刚刚吃完米糊、正咿呀吐着泡泡的婴儿。
影子!
他来了!
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进来的,也没有人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货仓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鬼魅般的出场方式震慑住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他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伸向婴儿,却又僵在半空,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感。
最终,他的目光缓缓从婴儿身上移开,落在了我的脸上,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轮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孩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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