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骥正对着一丛翠竹和几块太湖石发呆,琢磨着这竹子是不是用来做笛子的好材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这位小哥,可是在园中迷了路?”
马骥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直裰的文士站在身后。文士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几分儒雅,头戴黑色方巾,手里拿着一柄素面折扇,正含笑看着他。他的眼神温和而深邃,像是这园子里的湖水,平静却藏着深意。
“啊?呃……是,是啊!”马骥连忙站起身,学着在临安时见过的文人样子拱手行礼,“在下……在下马骥,不小心误入此园,被景致所迷,一时忘了出路,让先生见笑了。”他本来想说“晚生”,又觉得自己年纪不算小,说“在下”更合适,结果一紧张,差点把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文士微微一笑,笑容温润如玉:“无妨。此园名‘拙政’,乃家祖所建,旨在寄情山水,排遣烦忧。小哥既觉沉醉,便是与这园子有缘。在下文震亨,忝为此园管理者。”
“文震亨?拙政园?”马骥心里咯噔一下——他在现代听人说过拙政园,是苏州园林的代表,没想到自己竟然穿越到了这里!而且眼前这位,竟然是文震亨?据说他是明代着名的造园家,写过《长物志》,专门讲园林、器物的审美!
马骥顿时肃然起敬,连忙道:“原来是文先生!久仰久仰!在下早就听说过先生的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他虽然没读过《长物志》,但不妨碍他装出“久仰”的样子。
文震亨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衣着普通、言行略带笨拙的年轻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小哥过誉了。不知小哥如何看待眼前这片竹石小景?”他指了指马骥刚才发呆的地方——几竿翠竹倚着几块太湖石,地面铺着青苔,旁边还有一丛不知名的野花,显得清幽而雅致。
马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心里有点发慌——他哪懂什么园林审美?在现代,他看风景只知道“好看”或“不好看”,根本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可面对文震亨这样的专家,他又不能说“我不知道”,只好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想词。
“嗯……这景致,挺好的!”马骥斟酌着开口,“这竹子……长得很挺拔,很绿,看着就有生机;这石头……形状很奇特,瘦骨嶙峋的,还有很多洞,看着很有味道;两者搭配在一起,一高一低,一疏一密,一刚一柔,形成了很强的……呃,空间层次感!”他把现代设计课上学的“空间层次感”搬了出来,心里祈祷文震亨能听懂。
文震亨眼中的讶异更浓了:“空间层次感?此言倒是新颖。愿闻其详。”他没想到这个看似粗陋的年轻人,竟然能说出这样专业的词汇,顿时来了兴趣。
马骥见他感兴趣,胆子也大了起来,指着竹石小景,开始滔滔不绝:“先生您看,这竹子种在前面,石头放在后面,竹子高,石头低,竹子密,石头疏,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前后的纵深,让人觉得这片小景虽然不大,却很有深度,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而且这石头上有很多洞,透过洞口能看到后面的竹影,这叫……视觉穿透!能增加景深,让整个画面更有层次,不单调。”
他顿了顿,又指着地面的青苔:“还有这青苔,颜色是暗绿色的,和竹子的鲜绿、石头的青灰形成了对比,又相互呼应,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色彩系统,看着很协调,不突兀。”
文震亨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折扇都忘了敲打掌心。他研究园林几十年,知道这片竹石小景的妙处在于“疏密得当、刚柔相济”,却从未有人用“空间层次感”“视觉穿透”“色彩系统”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这些词汇虽然陌生,却精准地切中了造景的核心,让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小哥此言,真是闻所未闻,却又字字珠玑!”文震亨赞叹道,“不知小哥师从何人?对造园之术,竟有如此独到的见解?”
马骥心里咯噔一下——总不能说自己师从“现代设计课”吧?只好含糊道:“先生过奖了,在下只是胡乱琢磨,看的书多了,就自己悟了一些,算不上什么独到见解。”
文震亨也不追问,只是笑着点点头,又指着不远处的水面和对岸的亭子:“小哥再看那边,水廊曲折,亭台临水,又是何妙处?”
马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水廊蜿蜒曲折,像一条游龙穿梭在水面上,对岸的亭子半掩在绿树之后,飞檐翘角,倒映在水中。他想了想,说道:“这水廊修得曲折,应该是为了延长游览路线,增加用户体验!让客人在走的过程中,能看到不同的景致,不会觉得单调。而且曲折的水廊能挡住视线,让人看不到尽头,产生‘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增加了园子的神秘感和趣味性。”
“用户体验?”文震亨又懵了,“这又是何意?”
“就是客人逛起来的感觉!”马骥解释道,“比如走直路,很快就走到头了,没什么意思;走弯路,一步一景,逛得久,看得多,心里就觉得舒服,觉得这园子大,有内容。”
文震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小哥所言‘用户体验’,便是古人所说的‘游观之乐’吧?只是小哥的表述,更为直白贴切。”他看着马骥,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小哥真是奇才!看似粗陋,实则心思通透,对景致的理解,甚至超过了许多饱学之士。”
马骥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先生太抬举我了。其实我觉得,这园子还可以再优化一下。比如那边的假山,要是在上面加个滑梯,直接滑到水里,肯定很刺激;还有这片空地,搞个音乐喷泉,晚上配上灯光,绝对能吸引很多人来玩!”他又开始放飞自我,把现代公园的设计理念搬了出来。
文震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他指着假山,无奈地说,“此假山乃造园之骨,旨在模拟自然山水,寄寓‘仁者乐山’之意,岂能加滑梯这等嬉闹之物?还有那喷泉,此园乃寄情养性之所,讲究的是宁静致远,若弄个喷泉,喧嚣吵闹,岂不大煞风景?”
马骥撇撇嘴,心里不服气:“不就是玩嘛,那么严肃干嘛?园子不就是让人放松的地方吗?能玩得开心不就行了?”但他也知道,文震亨是传统文人,肯定不能理解他的现代思维,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文震亨见他不以为然,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小哥心思跳脱,不拘一格,倒是难得。不过造园如作画,需得讲究意境,不可只图一时之乐。”他指着廊道一侧的漏窗,转移了话题,“小哥你看,这些漏窗,图案各异,有冰裂纹、有梅花形、有扇形,既通风透光,又能框景成画,步移景异,这便是拙政园的妙处之一。”
马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些漏窗果然精致,透过不同形状的漏窗看外面的景致,就像一幅幅镶嵌在墙上的小画,角度不同,画面也不同。他突然想起现代的相框,忍不住说:“先生,您看这些漏窗,是不是很像现代的相框?把外面的风景框起来,当成一幅画来欣赏!而且这漏窗的比例,好像接近0.618?”
“零点什么?”文震亨没听清。
“黄金分割比!”马骥兴奋地说,“就是一个很美的比例,大概是0.618,很多好看的东西都符合这个比例。您看这漏窗的宽和高,是不是差不多就是这个比例?没想到古人早就掌握了这个秘诀!”
文震亨愣在原地,他研究漏窗几十年,只知道比例协调好看,却从未听说过什么“黄金分割比”。他仔细看了看漏窗的宽和高,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发现确实和马骥说的比例相差无几,不由得对马骥更加佩服:“小哥真是博闻强识!这些道理,连老夫都未曾听闻。今日与小哥一谈,真是受益匪浅。”
马骥心里有点小得意——没想到自己在现代学的那些杂七杂八的知识,在古代竟然这么管用!他看着文震亨温和的笑容,又看了看园子里雅致的景致,心里突然觉得,这个时代也挺好的,至少能遇到文震亨这样懂欣赏、不摆架子的文人,能和他一起讨论这些“美学”问题。
他胸口的挂坠在这时传来一阵温和而愉悦的悸动,像是在吸收文震亨身上的“匠心”能量和园子里的“雅致”能量,又像是在记录他和文震亨之间的思想碰撞。挂坠的光芒变得更加柔和,仿佛也融入了这园子里的山水意境之中。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山歌行之时空浪游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