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一脚踏进黑暗,背后轰然巨响,碎石如暴雨倾泻,将那道幽深阶梯彻底掩埋。他没回头,也不能回头——右臂断骨戳着皮肉,每动一下都像有把钝刀在骨头缝里来回锯。可他还是把苏瑶月背了起来,哪怕她轻得像片落叶,此刻也压得他脊梁发颤。
“别睡。”他咬着牙,声音沙得像砂纸磨墙,“老子还没准你闭眼。”
她没应,呼吸微弱地贴在他后颈,烫得吓人。这丫头刚才那一记清心诀,怕是把十年阳寿都点着当灯油烧了。
眼前有光,微弱却真实。那扇刻着残纹的石门还在,门缝里渗出的光泛着青灰,像是谁在里头点了盏将熄未熄的鬼火。云逸尘低头看了眼胸前玉佩,裂痕还在渗血,一滴一滴,顺着衣襟往下坠,落地无声,却在石阶上烧出一个个微不可察的小坑。
“行吧。”他冷笑,“你认血,老子就给你血。”
他扯下左袖,狠狠在玉佩裂口上一抹,整块玉瞬间被血浸透,裂痕处骤然亮起一道幽蓝纹路,像是活物般蠕动着爬向门缝。下一瞬,石门无声开启,一股陈腐之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铁锈与干枯草药的气味。
他背着人一步跨入,身后石门轰然闭合,震得地面一颤。
门内是个石室,四壁刻满符文,排列如星斗倒悬,地面则嵌着九块黑石,呈环形分布,中央一块石碑上刻着三个字——“九曜困”。
“好家伙,还带套餐的?”云逸尘啐了口血沫,“进个门送个阵,苏家祖上是开客栈的吧?”
话音未落,脚下一沉,踩中了第一块黑石。刹那间,四壁符文齐亮,一道紫雷自顶上劈下,直取他天灵!
他猛地侧身,雷光擦着头皮掠过,炸在身后石壁上,碎石飞溅。背上苏瑶月被震得轻哼一声,他心头一紧,赶紧将她靠墙放下,自己单膝跪地喘了口气。
“这阵……认活人。”他眯眼打量四周,“踏错一步,就给你来个现场超度。”
他闭眼,脑中飞快过着葬仙谷里那本破烂古籍上的字句。那书又臭又长,当时他边看边骂“这谁写的,能不能分段”,如今倒成了救命的稻草。
“逆阵九解……第一步,断其引。”他捡起地上半截断剑,用剑尖在地面划出一道弧线,将九块黑石中的三块隔开,“第二步,逆其流。”他又咬破手指,在剑身上画了个倒符,反手插进中央石碑的缝隙里。
符成瞬间,阵中气流骤变,原本狂躁的雷光开始扭曲,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拽着往地下钻。
“第三步……”他喘了口气,“以血为引,北斗归位。”
他站起身,忍着剧痛走到第一块黑石前,指尖蘸血,在石上点下一枚红印。那是天枢位。接着是天璇、天玑、天权……每点一位,符文便暗一分,雷光便弱一寸。
到第七位开阳时,他腿一软,差点跪倒。右臂的断骨终于撑不住,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像是某种东西彻底裂了。
“第八位……瑶光。”他咧嘴一笑,血顺着嘴角流下,“就差你了。”
他踉跄着走向最后一块黑石,忽然脚下一滑——地上不知何时渗出一层暗红液体,滑腻如油。他低头一看,竟是自己的血,从右臂不断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一滩。
“呵……我自己给自己泼红毯呢?”他骂了一句,硬是撑着没倒,一掌拍在第九块黑石上。
血印落下,九块黑石同时震颤,随即“砰”地一声闷响,尽数碎裂。四壁符文如灰烬般剥落,石室中央的石碑缓缓翻转,背面露出半句刻字——
“……曜归尘,命门启。”
云逸尘盯着那行字看了两息,忽然笑出声:“好啊,话还说一半,跟老子点外卖不给勺一个德行。”
他转身去扶苏瑶月,却发现她指尖正微微抽动,嘴唇开合,似在念什么。他凑近一听,竟是几个模糊的字:“忘忧……草……娘亲……”
他心头一震,想起她袖中那枚旧香囊,还有昨夜药庐外她无意识滑落的干枯草叶。
“你到底……藏了多少事?”他低声说。
这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半片缚神网残片,又摸出从禁地带出的残卷。卷轴已被曜火烧得焦黑,但血朱字迹尚存。他指尖凝聚一缕幽蓝火焰,小心翼翼灼向卷面。
火光跳跃,残缺的文字竟一点点浮现出来——
“癸亥年三月七,云氏九曜真经移交林府,苏氏供香引阵,事成焚档……三老密议,借魔门之手,毁云宅满门……”
他盯着那行字,眼底寒焰翻涌。
“借刀杀人?好一手干净买卖。”
他继续往下看,末尾一行小字映入眼帘:“血债未清,因果未断。”
火光忽地一颤,残卷边缘的焦痕竟与他掌心的忘忧草灰烬形状完全吻合,仿佛曾被同一团火焚烧过。
“原来如此……”他喃喃,“那场火,烧的不只是云家。”
他抬头看向石室尽头,那里有扇小门,门缝透出微光。他刚想动身,忽然察觉怀中玉佩再度发烫,裂痕处渗出的血竟不受控制地飘起,在空中凝成一道极淡的纹路——与石门上的残纹,恰好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印记。
“它想让我开门。”他冷笑,“可老子现在连站都快站不稳,你还指望我给你当钥匙?”
他正要收手,忽然听见苏瑶月低低一声呻吟,紧接着,她额间闪过一道银纹,如月痕掠空,转瞬即逝。
而那扇小门,竟自己开了。
门内没有光,只有一面石墙,墙上刻着一幅图——九星连珠,中央一人持剑劈天,脚下尸骨成山。图旁一行小字:
“九曜归尘日,万魂焚心时。”
云逸尘盯着那图,忽然觉得右臂的痛楚轻了些。他低头一看,断骨处竟有幽蓝火焰缓缓流转,像是某种力量在替他续筋接骨。
“行啊,老东西。”他咧嘴,“这时候知道心疼人了?”
他扶起苏瑶月,一步步走向那面石墙。指尖即将触碰到壁画的刹那,整面墙忽然震动,石屑簌簌而下,露出其后一道暗格。
暗格中,静静躺着一枚玉简。
他伸手去取。
玉简入手冰凉,表面刻着三个字——
“云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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