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叉在我手中,冰冷而沉重,像凝结了我一生的重量。
烛光摇曳,将餐盘里那片粉嫩的肉照得几乎透明,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但在我眼中,它却是通往地狱的门票。一旦吃下,我的灵魂将被烙上永恒的印记,成为这扭曲“家园”的一部分,甚至可能变成像那个妻子一样的行尸走肉。
王协调员(或许该叫他王司祭了)和其他成员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我身上,充满了狂热的期待。餐厅里静得可怕,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窗外遥远的海浪声。
妻子站在餐车旁,面无表情,像一尊蜡像。但我捕捉到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近乎怜悯的复杂神色。那眼神似乎在说:“别无选择。”
不,一定有选择!
我的大脑疯狂运转。硬闯?不可能。这别墅如同铜墙铁壁,外面可能还有守卫。撕破脸拒绝?立刻就会从“客人”变成“食材”。我需要时间,需要机会!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我握着叉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假装,而是真实的、无法抑制的恐惧。我抬起眼,看向王司祭,眼中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这并不难),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
“我……我做不到……”我猛地将叉子扔在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耸动,“我一想到……一想到那味道……我就……呕……”我发出真实的干呕声,俯下身,表现得痛苦不堪。
这不是完全的表演。对那肉味的恐惧是真实的,此刻被放大到了极致。
桌上的狂热气氛为之一滞。成员们面面相觑,有些无措地看着王司祭。
王司祭皱了皱眉,眼神锐利地审视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这崩溃的真伪。他需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的“共餐者”,而不是一个在仪式上呕吐、破坏气氛的失败品。
“恐惧是正常的,林晚。”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这正是你需要克服的障碍。跨越它,你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
“给我点时间……求求你……”我抬起头,泪眼婆娑,近乎哀求,“就一会儿……让我缓一缓……这太快了……我受不了……”我充分利用了“创伤幸存者”的脆弱人设。
王司祭沉默了几秒,又看了看其他成员。那个给我肉酱的老太太开口了,声音慈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老王,让孩子缓一缓吧。圣餐需要虔诚的心,强求不得。”
其他几个成员也微微点头。他们似乎更倾向于一种“自愿”的皈依,而不是强迫。
王司祭终于妥协了,他挥了挥手。“带她去‘静室’休息一下。让她好好感受‘家园’的安宁。”
一个身材高大、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的男人走了过来,示意我跟他走。他不是厨师,更像是保镖。
我踉跄着站起来,几乎是被半扶半押着,离开了餐厅。经过那妻子身边时,我似乎看到她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被带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很雅致,有沙发和窗户,但窗户外面是坚固的防盗网。门在我身后被关上,但没有锁死,我能听到保镖守在门外的轻微呼吸声。
这给了我喘息的机会,但也可能是缓刑。
我立刻检查房间。没有监控探头(至少明面上没有)。我迅速取下头发里的定位发夹,试图激活它,但信号指示灯微弱地闪烁了几下,就熄灭了。这栋别墅可能有信号屏蔽装置!
胸口缝的录音设备还在工作,但如果出不去,录下的东西也无法传递出去。
我必须自救。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悬崖和大海。跳窗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出路,还是那扇门,和门外的保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是煎熬。我知道,王司祭的耐心是有限的。
大约半小时后,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王司祭的声音:“怎么样,林晚?感觉好点了吗?”
“好……好一些了。”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门开了。王司祭走进来,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关切。“‘家园’的宁静,是否抚慰了你的心?”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到了。我不能一直装崩溃,必须给出一个态度。
“王先生,”我看着他,眼神努力表现出一种挣扎后的坚定,“我明白你们的……理念了。我只是需要时间适应。那片肉……我能不能……从喝汤开始?就像……就像第一次那样?”我故意提起被邻居强迫喝汤的经历,暗示我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引导”过程。
王司祭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似乎是满意于我的“开窍”。他喜欢这种“引导者”的角色。
“很好的提议。”他点点头,“启蒙确实需要步骤。你是个有悟性的孩子。”他看了一眼门口的保镖,“带林女士去厨房,让大师为她准备一碗‘安神汤’。”
去厨房!机会!
我强压住心跳,跟着保镖下楼。厨房正是那扇双开门后面,一个巨大、专业、一尘不染的空间。那个陌生厨师和妻子都在里面。妻子正在清洗厨具,动作机械。
王司祭对厨师吩咐了一句:“给她一碗基础的安神汤。”
厨师从一个大汤锅里舀出一碗清澈的、散发着淡淡草药香的汤,递给我。汤看起来很普通,但我能闻到,那草药香下面,依旧掩盖不住那丝熟悉的肉汤底味。
我接过汤碗,手依旧有些抖。我必须喝一点,取得信任。
就在我准备硬着头皮喝下去的时候,我的目光扫过厨房角落的一个不锈钢垃圾桶。桶里,有一些切下来的蔬菜边角料,还有……一个揉成一团的、带有快递标签的牛皮纸袋。
标签上的收件人姓名和地址一闪而过,但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陈烁的名字和他工作的刑侦支队地址!
这碗汤的某种原料,是寄给陈烁的包裹里的东西?!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击中了我:陈烁不是推荐人,他可能也发现了这个组织的蛛丝马迹,他在调查!而这个包裹,也许是证据,也许……是警告?甚至……是“食材”的标记?!
我手一滑,汤碗“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汤汁四溅。
“对不起!对不起!”我慌忙道歉,蹲下身假装收拾碎片,心脏狂跳。
王司祭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我一直沉默的妻子,突然用极低的声音,快速地说了一句只有我能听到的话:
“冷库……第三层……有记号……”
然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擦着灶台。
王司祭冷冷地看着我:“看来,你还需要更多的静修。带她回去!”
保镖再次上前。
但这一次,我知道了我下一步的目标——那个冷库。以及,陈烁可能正处于危险之中。
这场噩梦,远远没有结束,反而卷入了一个更深的、更危险的漩涡。
我被带回静室,门再次关上。
但这一次,恐惧中,滋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方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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