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二十三分,黑日降临。
城市上空的太阳被一层漆黑光晕吞噬,光线骤然消失,街道陷入灰暗。没有雷鸣,没有震动,只有整座城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路灯未亮,信号灯熄灭,连远处工地的塔吊都停在半空,像一具具凝固的钢铁骨架。
我站在地铁2号线清水站地下二层的车厢连接处,耳边是三百多人的呼吸、咳嗽和低语。空气已经开始发闷,通风系统停了不到十分钟,湿度就压到了胸口。车厢灯光闪了几下,彻底熄灭,应急灯泛着微弱绿光,照得人脸发青。
我是林川,三十二岁,市规划局的高级规划师。今天本该去提交新城区生态改造方案,现在却困在这条设计过无数次的隧道里。
列车停在区间段,距离站台还有两百米。我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闭眼回忆线路结构图——双洞单线,盾构施工,埋深十四米,侧墙厚度零点六米。可当我睁开眼,目光扫过隧道内壁时,却发现右侧墙体的位置比图纸偏移了八厘米。
不是误差。
是变化。
我心头一紧。这种偏差不会自然发生,除非结构受力出现了不可逆形变。还没来得及细想,头顶传来一声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
抬头看去,通道上方的广告牌支架正在缓慢变形。一根主承重杆已经弯曲,焊点开裂,锈迹斑斑。它悬在离地约四米的高度,正对着人群密集的第三节车厢。
倒计时开始。
十五秒内会坠落。
我张嘴大喊:“上面要塌!快躲开!”声音淹没在嘈杂中。有人回头看了我一眼,以为我在制造恐慌,反而往更里面挤了挤。
不能再等。
我冲向最近的立柱,双脚蹬地发力,肩膀死死顶住广告牌下方的横向连接件。金属冰冷坚硬,震感顺着脊椎往上爬。我能感觉到支架在一点点下滑,螺栓崩断的声音像是钟表倒走的滴答。
十二秒。
我的手臂开始发麻,脚底打滑。
九秒。
支撑架断裂。
整块广告牌砸了下来,正中我右太阳穴。剧痛炸开的一瞬,世界翻转,身体失去控制,重重摔在地上。血从额角流下,模糊了左眼视线。
意识沉入黑暗前,脑中突然浮现一张半透明的三维网格。
它覆盖了整个地下空间,像无数交错的坐标线构成的立体框架,清晰标注出每一根钢筋的位置、每一块混凝土的密度、每一寸土地的承重极限。这不是幻觉,也不是记忆中的图纸——它是实时的、动态的空间模型,仿佛这地下的一切都在它的计算之中。
我明白了。
只要我能“画”出来,它就能变成真的。
广告牌砸下的冲击似乎激活了某种东西,而这张网格,就是入口。
隧道顶部传来新的响动。裂缝在扩大,碎石簌簌落下。再不行动,整段区间都会塌陷。
我咬牙撑起身子,把注意力集中在网格上。目标明确:从隧道当前位置打通一条通往站台出口的阶梯通道,宽度两米,坡度不超过十五度,避开所有承重柱与管线区域。
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如同在修改cAd图层。我在网格中勾勒路径,设定参数,锁定节点顺序。每一个操作都像在拉动沉重的闸门,精神被剧烈抽离,但我知道不能停。
当最后一道轮廓完成锁定时,地面猛地一震。
水泥层发出撕裂声,沿着我设定的路线整齐裂开。碎块自动向两侧推移,露出下方坚实的岩基。紧接着,阶梯状结构从裂口中缓缓升起,由下至上拼接成型,边缘粗糙但稳固,足以承受百人通行。
有人尖叫。
有人后退。
更多人愣住了,盯着这条凭空出现的逃生路。
“走!”我哑着嗓子喊,“一个接一个,别推搡!”
起初没人动。直到一名穿校服的女孩试探着踏上第一级台阶,确认稳固后,人群才开始有序移动。我站在通道口指挥,确保不发生踩踏。有人经过时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恐惧,也有感激。
最后一个人登上站台时,通道边缘闪过一丝极淡的蓝光,几秒后消失不见。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出口,膝盖一软,跪倒在站台边缘。
手撑在地砖上,掌心传来轻微灼烧感,指节微微发麻,像是长时间握笔后的僵硬。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汗水流进眼角,咸涩刺痛。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不是梦。
也不是幻觉。
刚才那条阶梯,是我“画”出来的。
我缓缓抬头,望向身后那条由我亲手构建的通道。水泥与岩层结合处毫无拼接痕迹,就像原本就存在于此。监控摄像头还亮着红灯,记录下了全过程。但我现在顾不上这些。
体力透支得厉害,脑袋像被铁锤敲过,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神经。可思维异常清醒。
如果这个能力是真的,如果我能把脑海里的设计图直接变成现实……那意味着什么?
不只是修一条路。
是重建。
是从零开始建造一切。
我想起昨天开会时局长说的话:“现在的城市,经不起一次真正的大灾。”
他说得对。但现在,也许有了另一种可能。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名身穿蓝色制服的地铁安保员朝这边跑来,年纪约莫四十出头,身形敦实,左臂袖标写着“王振国”。他是这片区域的值班负责人,平日巡查认真,遇事不慌,在乘客中有一定威信。此刻他手里拿着对讲机,一边喊调度中心一边朝我走来。
“你没事吧?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他蹲下来查看我的伤势,语气急切,“我们监控看到地面自己裂开了……你说这怎么可能?”
我没回答。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我还无法解释。
“我叫林川。”我只说了名字,声音沙哑,“规划局的。先别管怎么发生的,立刻安排人员疏散,这段隧道结构不稳定,随时可能二次坍塌。”
他皱眉:“上级没通知前,我不能擅自组织大规模撤离。”
“等通知就晚了。”我盯着他的眼睛,“墙体偏移八厘米,顶部应力集中,最多还能撑四十分钟。你要为这三百人负责,还是为流程负责?”
他怔了一下,握紧了对讲机。
几秒钟后,他按下通话键:“调度中心,这里是清水站b口,发现疑似结构性隐患,请求启动应急预案,重复,请求启动应急预案。”
我松了口气,仰头靠上身后的柱子。
风从通风井吹下来,带着尘土和金属的味道。
手机早没信号了,手表停在七点五十一分。外面的世界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
从这一刻起,我不是一个普通的规划师了。
我有能力改变现实。
哪怕只是一小步。
我闭上眼,调匀呼吸,强迫自己冷静。精神仍在波动,像用尽电量的电池,需要时间恢复。但我不能走。
这里还有风险。
而我,是唯一能解决问题的人。
睁眼时,我望向站厅深处那片昏暗。
下一波危机,也许就在那里等着。
我坐在原地,不动,也不离开。
等着。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零域建筑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