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袖口露出的那截灰线让我停顿了一秒。我没有多看,把视线移回终端屏幕。选举流程图已经加载完毕,时间栏显示十分钟后发布规程。
我站起身,走到会议厅中央的投影区。灯光自动调亮,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现在开始选举程序。”我说,“候选人资格标准不变,连续六个月公共服务记录,无重大纪律处分。”
台下有人低声说话。一个穿蓝夹克的年轻人举手:“林川,我干了三个月巡逻,再过三个月才能参选?这期间我们没发言权?”
“不是没发言权。”我打开新页面,“从今天起设立青年参议通道,三十岁以下居民可申请列席管委会会议,旁听并提交建议。不投票,但意见计入存档。”
他没再问,低头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
另一个声音传来:“我们运输组推了两个人,怎么只能报一个?”
我调出宪法修订案主文件,投到大屏上。“提名规则在第三章第七条,每个部门限一名正式候选人,公示三天后由全体居民确认。临时增加名额会破坏程序。”
没人站起来反对。有人点头,有人皱眉,但都接受了。
“规程十分钟内下发到各分区终端。”我补充,“纸质版也会送到养老区和儿童活动站,确保每个人都能看到。”
话音刚落,终端震动了一下。系统提示:投票模块已激活。
我知道接下来是执行环节。真正的考验不是定规则,而是让所有人相信规则能落地。
第一轮投票在下午两点启动。我去了东区流动站,那里信号一直不稳定。果然,三个旧式读卡机无法上传数据,排队的人开始焦躁。
“用备用方案。”我对现场负责人说,“启动人工核验流程,票箱双人监管,每半小时上报一次统计值。”
他们立刻行动。治安队员拉起隔离带,老周培训过的两人一组负责登记和验票。我站在角落,用零域微调网络阻尼层,把局部信号重新接进主网。
五分钟后,第一笔数据成功同步。
广播响起:“东区投票系统恢复,所有未提交选票可继续录入,全程录像备查。”
人群安静下来,重新排好队。
我没有离开。看着一个个居民把卡片塞进读卡机,或在纸质票上画圈。一个老人不会写字,工作人员蹲下来问他选谁,他用手比了个三。旁边人笑了,他也笑。
这种时刻,制度才真正有了重量。
回到会议厅时已是傍晚。计票程序刚启动,大屏分成七块区域,实时显示各分区进度。总参与率九十二,符合预期。
就在我查看异常数据点时,一张折纸被递到面前。
“在教育区票箱里发现的。”工作人员说。
我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字:“若你们真相信规则,就该让林川也参选。”
这张纸很快传开了。议论声从后排蔓延开来。
我走上台,在结果公布前开口:“有人说我该参选。我不回避这个问题。”
大厅静了下来。
“我是第一个搭建庇护所的人,也是零域能力的持有者。但我做过错事。第十一街区那次疏散延迟,导致三人受伤;第四次守夜人袭击时,我判断失误,毁了半座净水塔。”
有人想说话,我没停。
“我不是法官,也不是神。我有偏见,也会累。正因为我不完美,才更要退后一步。制度存在的意义,就是不让任何一个人的意志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台下没人出声。
“我放弃候选人资格。”我说,“但从今往后,管委会可以随时调用我的技术和能力。只要社区还在运转,我会一直在。”
掌声是从左边先响起来的。接着是右边,然后整个大厅。
七分钟后,计票完成。
新一届管理委员会名单出现在屏幕上:
农业代表:李岩
教育代表:张雯
安全协调:赵猛
医疗后勤:陈璐
能源维护:周涛
居住规划:徐静
综合事务:杨立
结构均衡,来自不同岗位,都有长期服务记录。
他们七人站上台,依次在电子承诺书上签名。摄像头记录全过程,文件将存入公共档案库。
我坐在后排,打开个人终端。全社区警戒图正常,湿地供电稳定,巡逻队按时交接。适配体的生命信号仍在隔离区范围内,没有波动。
天色暗了。窗外传来孩子们回家的声音,有人在喊妈妈,还有水车转动的吱呀声。
新委员们开始讨论第一次会议议程。我听着,没插话。
赵猛提出要重审夜间巡防路线。他说最近外围热源探测有两次误报,可能需要调整传感器密度。
“可以。”我说,“明天上午我配合做一次全域扫描,找出盲区。”
他点头,记了下来。
徐静提到居住区扩建问题。“北面空地够用,但排水设计还没做完。你能不能抽时间看看?”
“我已经在做了。”我调出草图,“新的渗水层结构明天能打印,你们先组织人清理地基。”
他们继续讨论,我继续记录。
没有人问我下一步打算。也没有人再提让我回来管事。
这很好。
制度一旦开始转,就不该靠某个人推动。
我低头检查终端电量。外壳还是温的,刚才调用零域修复网络用了不少精神力。不算严重,休息几小时就能恢复。
外面彻底黑了。路灯按设定时间亮起,沿着主道一盏盏亮过来。这是我自己设计的照明序列,每隔十五米一个节点,节能模式下能撑三天。
一个孩子跑过广场,手里举着发光的风车。那是用废弃电路板做的玩具,叶片会随风旋转闪灯。
他母亲在后面喊慢点,声音温和。
我看了眼时间。八点十七分。
管委会的分工基本敲定。赵猛负责安全调度,张雯牵头教育基金使用计划,其他人各自认领任务。
他们还不熟练,说话时互相看,偶尔重复议题。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做。
我起身走到窗边。广场上人不多,几个老人坐在长椅上聊天,年轻人抱着工具往维修站走。
一切都在动。
突然,终端震动。
一条紧急提示跳出来:
【隔离区能量读数异常,增幅12%,持续上升】
我立刻返回座位,放大监控画面。适配体的心率曲线比平时快了两拍,脑波出现轻微震荡,但未突破封锁阈值。
可能是偶然波动。也可能是前兆。
我没叫人。手指悬在应急协议按钮上方,盯着数字变化。
三分钟后,读数回落至正常区间。
虚惊一场?
不一定。
我把这次异常标记为“观察级事件”,设了两小时自动复查提醒。
转身时,看见张雯正朝我走来。
“林川,”她说,“明天的教师培训你还来吗?上次讲的建筑结构课,大家都说有用。”
“我去。”我说,“九点开始?”
“嗯。孩子们想看看你能不能做个小型模型,教室里用。”
“可以。”我点头,“做个可拆解的框架,带承重演示。”
她笑了笑,回去和其他委员说话。
我坐回位置,终端贴着手臂。屏幕暗着,但我知道它在运行。
规则已经立下。
权力已经交出去。
但有些事,还只能我来做。
比如现在。
我看向隔离区方向。虽然隔着墙,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但我知道里面有什么。
不该存在,却又必须活着的东西。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值班的治安员换岗。
我摸了摸终端边缘。
它很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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