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成了林芷临时的“牢房”兼“诊室”，门口两个婆子依旧守着。锦书和墨竹躺在临时搭的床榻上，一个虚弱昏睡，一个依旧昏迷不醒，脸色都白得像纸。
“阿芷姑娘，这是你要的野山参须。”一个小厮把一个小锦盒递给林芷。
“嗯，谢了阿甲。参须切片切片，加在墨竹姑娘的解毒汤里，量要少。”林芷应了一声，然后继续给锦书搭脉，感受着她体内微弱却顽固的余毒，紫魇罗的毒阴得很，清楚起来异常缓慢艰难。
她根据两人的脉象和反应，不断调整方子，清热解毒的黄连、黄芩、栀子打底，加上护肝养阴的丹参、白芍、生地，再辅以安神定惊的珍珠粉和少量犀角水。每天还要用新鲜的车前草、蒲公英捣汁，给她们擦拭身体降温排毒。
几天下来，锦书的精神好了不少，虽然人还虚，但能喝些清淡的米粥了。墨竹那边，高热彻底退了，虽然还没醒，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脉象也渐渐有了生气，这结果，连被请来会诊的李大夫都啧啧称奇。
“阿芷姑娘这解毒的思路…清补兼施，猛中有细…老夫佩服！”李大夫捻着胡须感叹。
“李大夫过奖了，都是些山野土方，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林芷赶紧把功劳推给“运气”，心里的小人儿却在哀嚎：咸鱼被迫当卷王，压力山大啊！
这天下午，林芷正小心翼翼地给墨竹喂药。药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无形的寒气弥漫进来。
是周管事。他侧身让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一身玄色暗纹锦袍，面容冷峻如冰雕，眉峰锐利，薄唇紧抿。他没有刻意散发什么气势，但仅仅是站在那里，药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宸王，沈栖迟，他终于亲自来了。
林芷的心猛得一跳，握着药碗的手瞬间收紧。来了！这位冷面阎王！
沈栖迟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先扫过塌上昏迷的墨竹，又落在勉强支撑着想起身行礼的锦书身上。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审视，却没有太多情绪波动，仿佛看的不是两个差点为他而死的近侍，而是两件需要评估价值的物品。
最后，那目光落在了林芷身上。
林芷只觉得一股沉重的压力当头罩下，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强迫自己镇定，放下药碗，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奴婢阿芷，拜见王爷。”
“起。”沈栖迟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芷站起身，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她们二人，情况如何？”沈栖迟开口，问的是周管事，目光却依旧落在林芷身上。
周管事躬身，语气恭敬：“回王爷，多亏阿芷姑娘全力救治，锦书已能进食，神智清醒。墨竹高热已止，脉象渐趋平稳，虽未醒转，但性命无虞。余毒清除尚需时日，李大夫言，若非阿芷姑娘之法，此二毒并发，尤其是那紫魇罗之诡毒，断无生理。”
沈栖迟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涟漪，但快得让人抓不住。他看向林芷：“你，懂毒？”
来了！送命题！
林芷心头警铃大作，深吸一口气，把准备好的说辞再次搬出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后怕：“回王爷，奴婢不敢说懂。只是老家在深山，毒虫草多，村里老人传下些保命的土法子。这次也是看锦书姐和墨竹姑娘的症状，跟小时候见过的中毒情形像，才…才斗胆一试。奴婢也没想到那‘鬼脸花’的毒这么厉害…”
沈栖迟静静听着，没有打断。等她说完，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林芷心头。
“土方…”沈栖迟缓缓重复了一遍，语气辨不出情绪，“倒是有用。”他不再看林芷，目光转向周管事：“下毒之事，查得如何？”
周管事脸色凝重：“回王爷，张嬷嬷自尽，线索中断。那提供‘山蕨菜’的山民如同人间蒸发，西郊山脚毫无踪迹。府内所有接触过甜汤和蕨菜的人，都筛了几遍，暂时…没有发现新的可疑之人。那‘紫魇罗’花粉…更是无迹可寻，李大夫也从未见过。”
“紫魇罗…”沈栖迟低声念出这三个字，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冰冷，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周身那股无形的寒气似乎更重了几分。
林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敏锐地捕捉到，当沈栖迟念出“紫魇罗”时，那冰冷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刻骨铭心的…恨意？这恨意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难道…王爷知道紫魇罗的来历？甚至…和林家有旧怨？！
这个念头让林芷如坠冰窟！她不会这么倒霉，正好投身在林家的结怨对象这里了吧！
如果王爷认定紫魇罗出自林家，而她这个“懂毒”的“阿芷”又出现在王府…她不敢再想下去！
沈栖迟没有再追问林芷，仿佛她的价值仅限于“能解毒的工具”。他转向周管事，声音冷得像冰：“继续查。本王要的，是结果。至于她们二人…”他瞥了一眼锦书和墨竹，“治好她们。”
“是！王爷！”周管事躬身领命。
沈栖迟不再停留，转身便走。玄色的袍角划过冰冷的空气，带起一阵寒意。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
直到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药房里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所有人都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
周管事看向林芷，眼神复杂，低声道：“阿芷姑娘，王爷的话，你听到了。务必…治好她们。”
林芷只觉得浑身发软，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她勉强点头：“奴婢…尽力。”
沈栖迟最后那一眼，那冰冷中隐含的恨意，还有那句“治好她们”的命令，像两座大山压在她心头。
王爷…他到底知道多少？他会不会…已经怀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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