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潜野等人在前庭用早膳,一旁的奎槡一大早就嚷嚷个不停:“王爷,那瓶药来之不易,你怎么轻易给宿卿辰那小子了?以后王爷上战场要是受了伤也能用得上啊,真是便宜他了。”
潜野正喝着茶:“药本来就是拿来用的,谁用都一样。”
奎槡皱着眉一脸不高兴的说:“谁用都一样?我之前中了毒也不见你舍得拿出来。”
潜野一个眼神看向他,奎槡马上乖乖待在一旁不吭声了。
片刻潜野问道:“马场可有小马崽了?”
“有一批,但…不多。”
“有多少?”
“除去未成活的不到两百只,”奎槡回答。
“才两百只,怎么成活的马匹这么少,什么原因?”潜野放下茶杯问道。
王府的早膳很讲究,厨事的人寅时便起身准备当日的早食,食房掌管人一大早便会去南市采买新鲜的蔬菜瓜果,初夏之际,食材不宜存放,当日的最为新鲜。
奎槡吃完一碗米粥又添了一碗,米粥熬煮的时间长,汤汁浓稠,里面加了一些蔬叶,味道清甜,甚是鲜美。
奎槡边吃边说:“现在马场的马儿本来就不多,好多都上高龄了,今年的小马崽比前几年少了一半,这几年战乱不断,牺牲了多少人,就牺牲了多少马。”
潜野自是明白,战场少了马匹当比军中少了将士,这数量着实让人头疼,他吩咐道:“你派人去西域买些悍马回来,不要成年马匹,只要马驹。”
奎槡应声答应又问:“王爷,西域的马匹可不便宜,王府的金库又要少一半咯。”
“谁说我要用自己的钱了,上报给姜王,这些马匹将来是准备上战场的,用国库才配得上它的血性。”
一说到马,潜野最是喜欢,他喜欢驾马鞭策的感觉,不止是在战场,任何时候的策马奔驰,都会让他无比愉悦。
奎槡继续问:“王爷这次不用自己金库了?难得难得,对了王爷,还要不要继续调查宿才人的底细?”
用完早膳下人们开始收拾打理。
潜野起身,二人走出房门:“不用,姜王是何等人,他既然派来此人,又怎会给人调查到任何线索的可能,暂时不查了,目前他还威胁不到王府。”
二人来到后山。
“那要不要派人盯着?”
“不必,先别有动作,看看他究竟有什么动向再做打算。”
后山是一块场地,是潜野平时训练骑术和武功的地方,场地周围种的是芍药花,这些芍药花都是给五爷准备的,潜野俯身蹲下,查看今年的花种开的如何。
“今年来十里街征报兵卒的人有多少?”潜野问。
奎槡没有立刻回答,片刻潜野继续道:“前几次战乱损失了不少兄弟,大家心存顾虑也能理解,男儿身后皆是家族家室,肩上承担的不止是国家重任也有家族责任,但眼下风吹草动,每迈出的一步,都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安危,时局尚且不稳,也只能让大伙儿舍小顾大了。”
他吩咐道:“继续张贴告示,除了十里街,通知黎州,闵州和岭州巡抚招揽兵役。”
奎槡发问:“可是王爷,你一直主于朝外之事,这次征战取胜被封为王,朝内官员因为这事都对咱们不满,此事安排下去恐怕……”
芍药花的花香不浓,潜野还是凑上去闻了闻,语气平稳道:“无妨,就说是姜王委派我办理此事,他们自然不敢违逆。”
奎槡疑惑:“可是姜王并没有下旨……”他脸色变幻莫测,一脸震惊道:“王爷…你不会是想假造御旨吧?这可使不得,要是被姜王发现可是杀头的大罪,战场上好容易保住的一条命,倒是被王爷害死了,那太冤枉了。”
潜野:“…………………”
“我这里的确没有姜王御旨,口述,”潜野回答的一本正经:“那些大臣还不至于因为和我不对付而去当面与姜王对峙,你只管分派下去,三州巡抚还等着此事邀功呢,对了,你一会儿把我屋里另一瓶药拿给宿才人。”
奎槡还在思考刚才潜野的话,听到这里立马说:“王爷,最后一瓶药你也要给那小子,你自己不留一瓶吗?万一今后上战场受了伤也用得上啊。”
潜野绕着围场走了一圈,今年的芍药花开的甚好。
“好了,无需多说,去拿给他,他的伤好了一半,若中途停药势必会加重伤情,到时候要再想痊愈就更难治了。”
奎槡拉耸着脸嘟囔道:“偏心。”
初夏的天常伴随下雨,这细雨尤其滋养土壤,对芍药花的生长极具作用,宿卿辰在屋内看书,他很喜欢这种细雨绵绵的天气,能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奎槡按照潜野的意思来到南院,将另一瓶药拿给宿卿辰:“宿才人伤势看上去还挺严重,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下如此毒手,要是连累到王府,哎,真是麻烦事。”
宿卿辰会识人,知道奎槡嘴上不饶人,便应承道:“行走在外,多少会交错人,不过奎将军放心,这世上有谁敢在北桀王府生事,只怕来了连门都进不去。”
奎槡语气里尽是嫌弃:“也不知道王爷怎么想的,这么难得的药,自己都舍不得用倒是便宜了你。”
宿卿辰回说:“说起药,我伤势已无大碍,幸亏王爷的药见效显着,麻烦奎将军代我谢过你家王爷。”
奎槡连连作别:“哎别,要谢你自己去谢,呐,最后一瓶,用完你的伤势就会痊愈,我之前被蛇咬也没见王爷拿出来给我用,害我疼了半月有余。”
宿卿辰心想,就你那傻不拉几的样儿,给你算是浪费了物资,不过听到奎槡这么一说,宿卿辰心里倒一阵别扭,倒有点儿被特别关照了。
用药的这段时间,他后背的伤确实好了不少,晚上睡觉比之前安稳许多,不仅是后背的伤,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势基本上都无大碍,想着既然都送来了,要是婉拒到显得矫情,不用白不用。
宿卿辰便收下了,回了句“有劳。”
盛春到初夏的过渡期总免不了多雨,姜王朝内亦如此,雨季盛况,朝内六部各位尚书进朝参议政事。
刑部尚书虞邱铖虞尚书觐言:“陛下,此前抓捕的窦国细作共计十三人,服期三月已至,请陛下下令按律处置。”
“可有问出什么?”姜显云问。
虞邱铖回禀道:“臣办事不力,并未问出任何线索。”
姜显云微微皱眉,沉声道:“三月有余,这些人还真是忠心,既然不开口留着也是占地,该怎么办虞尚书安排就是,其他人可有上奏。”
户部沈爻觐言:“禀陛下,近日查审各州各市人口户籍,按照律法,朝内需要委派官员亲临各州,终检最后审查结果。”
“以往是哪位爱卿负责此事?”
“回禀陛下,”户部沈爻接道,“自先帝以来,并未有此律法,陛下登基后召集六部拟定新律法,眼下西北时局不稳,为了边境的固守,每年的户籍审查,一方面是调查清楚各州人员情况,以防混入窦国之人,另一方面是排查每户的男丁人数,借此查看每年征报兵役的人员情况,此事尚且无人应接。”
“哪位爱卿愿意接应此事?”姜显云说道。
片刻,兵部尚书闻人景觐言:“回禀陛下,朝内官员一直主内,朝外之事可否让返城的北桀王接手此事,王爷不常参与朝政之事,此事不防由王爷接应,审查起来也方便。”
言毕,场上其他官员都连连应承道。
姜显云沉默片刻,道:“在理,此事就交由北桀王负责。”
“程方里,此事就由你传达下去。”
程方里是姜显云身边的侍从,负责给朝内各位官员传达圣令的人。
宿卿辰来王府这几日一直待在南院,这日他正准备其他地方走走,出门碰巧遇到潜野,两人打了个照面。
他准备转身走去前院。
“你后背的伤怎么样了?”潜野忽而开口问。
宿卿辰突然被他这句话愣住了,他这是在问我?
他回道:“已无大碍,多谢王爷的药。”
潜野继续说:“宿才人常年在外奔走,想必也是浪子才人,如今怎么想着返城,不打算继续游历四方了?”
宿卿辰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潜野在试他的底,接道:“累了,不想走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地方虽未全部走访,但也够了,接下来只盼着找个归宿,安稳过日子,”
宿卿辰说话时看了看潜野。
潜野语气有些冷,他行至宿卿辰身侧,带着一股子戾气道:“王府可不是你过安稳日子的地方,宿才人可是对自己的职责还不甚了解,辅佐一职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里可不是你看书喝茶的地方。”
宿卿辰看着对方,道:“多谢王爷提醒,我既已到了王府,自然知道自己的职责,定会全力辅佐王爷。”
潜野忽的凑近:“是吗?王府现下要涉及的事,就是十里街的民情,以后说不定还会上战场,宿才人不妨再考虑考虑。”
宿卿辰轻笑一声,道:“王爷莫不是认为我会害怕上战场,我宿卿辰对官场之事虽知之甚少,不过好歹也是游历四方之人,什么场面没见过,王爷放心,我定会竭尽全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既然宿才人如此决心,那就留下来吧,”潜野说着俯下身,冷声说:“我不管姜王派你来到底是何用意,但凡你敢做出有不利于王府之事,就算你是姜王的人,我也会按律处置。”
宿卿辰侧过头看着他,眼睛里闪过几丝肃杀之气:“好啊,我就安安静静的等着,看看王爷你怎么处置我。”
两人靠的很近,眼睛看着对方,各自心里都有火,他俩的脾气都对上了,硬骨头,喜欢硬碰硬。
奎槡和五爷的出现打破了二人的僵局,奎槡见状先是一愣,潜野和宿卿辰刚才离得很近,鼻头都快碰在一起了。
奎槡随后干咳一声:“咳咳…王爷,十里街巡抚处的请柬,闻人景的生辰,邀王爷做客,这是请柬。”
潜野接过请柬:“闻人景?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潜野看见五爷手里提了个纸袋,声音明显温柔了许多:“去拿药了?让府里人去拿就行,你自己身子不好,南市离王府少则也有六七里路,别折腾自己。”
五爷低眉一笑,道:“没去南市,去了市集,十里街新开了糕点铺子,我买了些你爱吃的糖酥,之前信里不是说惦记十里街的糖酥吗,现在回城了。可以吃个够。”
潜野拿起一块吃了没说话。
五爷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没有,我在想,今天店主做糖酥的时候一定打盹了,把盐当糖放了。”
“啊?不会吧?我尝尝,”他说着拿起一块放在嘴里。
“好咸啊…”
潜野笑出了声,宿卿辰来王府这段时日,还是第一次见潜野这么笑,别说,还…挺好看的。
五爷闷声道:“早知道买的时候就该尝尝了。”
此时奎槡继续说:“王爷,明日闻人景的贺礼,属下安排一颗翡翠玉珠和一匹金丝布,王爷你看可是还要再准备一些?”
“不必了,这些足够了。”
五爷开口道:“是闻人景的生辰晏?”
潜野点头。
五爷接着说:“闻人景是姜王心腹,虽说同在一地,这么多年从未与王府有过交涉,你刚返城他便邀你去,恐怕是无事献殷勤,必有猫腻。”
奎槡:“王爷,要不推了?”
潜野摇头,道:“明日宴席上想必还有其他朝内官员,我若不去岂不是遭人议论,说我北桀王存心摆架子,落下把柄。”
五爷抬手握着潜野的臂弯,担心的说:“朝内不少官员对你可是心存芥蒂,此次难免会有口舌之人附会到你身上。”
这事潜野自是明白,道:“闻人景是朝内一品官员,又是兵部尚书,此次宴会必定得去。”
奎槡接道:“这次姜王安排王爷亲临各州审查户籍一事,便是闻人景提出的,此前王爷吩咐三州巡抚招揽兵役,如今审查户籍一事交给王爷,姜王还特地交代此番顺道将招兵一事一齐办妥,他们倒好,竟然把此事推给了王爷,有王爷安排兵役一事,那些朝内官员们,算是卸下了一把重担。”
宿卿辰发现奎槡在说正事的时候还是中听的,为何偏偏对他就说不上几句中听的话呢。
“无妨,”潜野回道:“我既是不参与朝政之事,朝外多多少少还是要参与的。”
奎槡继续说:“审查户籍一事倒不难办,就是麻烦,闻人景还真是厉害,前脚刚给王爷安排事宜,后脚又邀请王爷参加生辰宴,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五爷随即又说:“要不还是推了,万一……”
奎槡拍了拍胸口,连忙说:“好了五爷,你放心,王爷是姜王亲封的北桀王,那些官员心里再怎么不满,胆子再大,也不敢对王爷无礼,明日我跟着王爷一起去,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冲上去保护好王爷。”
潜野却道:“不用。”
他随即转向宿卿辰,道:“宿才人同我一起去。”
奎槡一脸惊讶道:“……什么!宿卿辰!”
三个人说话太投入,差点忘记旁边还有个人,五爷刚才就注意到宿卿辰,一时没来得及认识,便问道:“这位是?”
不等潜野开口,奎槡便道:“五爷你刚回,来还不知道,这位宿公子是姜王特地献给王爷的才人。”
说着凑近五爷在人耳边小声道:“这人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心傲的很,随即又拉高声音:“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
五爷上前两步,问安道:“宿公子。”
宿卿辰看着五爷,对方和他身高差不多,肤白貌美,要不看穿着打扮,还以为是哪个千金府上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呢。
“在下宿卿辰,常听府上的人提及你,看你面色…像是身弱之症缠身。”
“老毛病了。”
宿卿辰正欲离开,潜野忽然开口:“明日生辰宴,宿才人莫要忘了。”
宿卿辰转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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