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开脚，向校场中央而去，他来到木架的右方，立在一身白衣的五爷面前。
五爷的双手双脚被铁链禁锢起来，他微微抬眸，注视着潜野那张再平静不过的脸。
潜野上手，将蒙着五爷嘴角的黑布取了下来。
“阿野…”只听五爷微弱的声音传来。
潜野的后方放了一个刀架，架子上方立了一把刀剑，潜野抽出刀身，“啪”的两声，那禁锢着五爷双手双脚的铁链被徒然的劈开了。
铁链落地时发出一声重重的金属碰撞声，那声音穿透在校场四方，听的人心惊胆战。
围观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他们皆是一愣，事情仿佛和他们料想的有些不一样。
齐蒙暗忖道：“都说这位北桀王对二爷用情至深，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周云捋了捋胡须说：“这世上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感情二字，古人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人心这个东西，是这世间最没有价值的一个俗物。”
五爷身子发软，他靠着潜野的肩膀，感受着这个男人的体温。
“阿野。”他轻唤着潜野的名字，他的头枕在潜野的胸膛，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儿时你救了我一命。”只听潜野的声音从上方娓娓传来，“若没有你，也就没有今日的我。”
“阿野，你…”五爷正欲开口。
只听潜野继续往下说，“吴府那晚，对方明显是冲着要你的命去的，我若不挡下那一剑，以你的身子，受不住那一剑，若没有我，你必死无疑。”
五爷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对方的话虽没有说完，但就是这简单的几句，让他的心快要沉入到了谷底。
“那是我第一次，”只听潜野又道，“救下了你。”
潜野伸手将五爷搭在他腰间的手放了下去，这个动作让五爷的心冷的都快结了冰。
“这是第二次。”只听潜野又说。
可就是这简单的几个字，让五爷彻底寒了心，他仿佛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仿佛明白了宿卿辰说他会将他这株刺拔得干干净净。
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说着玩的。
“你…你说什么？”五爷颤抖的声音从喉咙里微弱的发出来。
他信誓旦旦的底气，在这一刻湮没了。
“窦司羽。”潜野第一次叫他的全名，“你救了我两次，我还你两次，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互不相欠。”
“我们...两清了。”
站在高处的几位群臣皆是一怔，他们完全没想到潜野会说出这番话来。
可只有五爷明白，他甚至知道潜野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和宿卿辰。
要么同生。
要么共死。
真是笑话，到最后…
他还是败了吗。
潜野缓缓的推开五爷，“这世间最难得的，除了国泰民安，便是和心爱之人共赴此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向了前方的宿卿辰，宿卿辰这才抬起头来，眼尾的微醺被一股热流扫去了颜色。
“我现在不求别的。”潜野说，“只恳求侯爷为了淮州的百姓，为了天下的安宁，别再开战了，既然活着就好好的活下去，娶一个心悦之人，成家立业。”
他说完，便转身去了宿卿辰那里，又是“啪”的几声，潜野拿刀剑卸下了禁锢着宿卿辰手脚的铁链。
宿卿辰软着身子倚在潜野的身上，他脸上尽显疲态。
直到抱着宿卿辰的这一刻，潜野的脸上才泛出了一点笑意，他抬手取下蒙在宿卿辰嘴上的黑布。
“潜野...”他轻唤。
“别怕。”潜野柔声的说，“我在。”
他低头，在宿卿辰眉心印下一吻：“生同衾，死同穴，此生与二爷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今日无非就两种可能，要么他抱着宿卿辰踏出这淮州城，要么就是他们二人死在窦军的乱箭之下。
他拦腰一抱，将宿卿辰搂抱在怀里，一步一步的朝着校场外走去。
身后的五爷愣在原地，这一切不过是他和几位老臣做的一场戏，可他却不是戏里的主人公。
他眼角渗出了泪，竟不自觉地抽泣起来。
“阿野…”
他朝着前方渐行渐远的人影大喊道。
“啊…”
“阿野…不…不要...”
“不…不...”
他双腿跪在地上，呼唤着潜野的名字。
“阿野…为什么？”
“明明他才是后来的那个！”
“明明我才是陪在你身边最久的那个…”
潜野让他成家立业，在五爷看来，这简直就是一句笑话。
“家？”天上下起了雨，雨水混着五爷的泪水交织在一起，他哭了，却是笑着说的：“家在哪儿呢…没有了你，又哪里来的家呢…”
“侯爷！”齐蒙彻底坐不住了，这场戏他演不下去了，“我们还不动手吗，只要侯爷一声令下，他们是绝对走不出这淮州城的。”
五爷跪在原地，他双手撑在地面，泪水一颗一颗的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疯狂，笑得有些无奈。
“啊！”
“什么家国之仇，什么国泰民安，什么成家立业！”
他的视线里，是那远去的背影，他呐喊道：“这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一个你重要…”
“阿野…不要...”
“不好了，不好了。”有窦军来传话，“场外来了不少姜国的兵马，将我方的守卫全部拿了下来。”
“什么！”齐蒙惊讶道：“不可能，潜野这次没有带兵马，哪来那么多人手。”
“那些兵马是从邙川来的，为首的是坐守邙川的莫将军莫亦铭，是他们带着姜国的兵马打进了淮州城。”
“侯爷！大人！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哎呀！”齐蒙差点气急到吐血，“我说侯爷啊，你为什么非要做这场戏，你明明知道北桀王的心里容不下你，你其实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做到如此，你非要逼得他亲口对你说出那些狠话才甘心吗，现在好了，人也走了，我们还被姜国的军马团团围住。”
这时，肆煞门的人也赶来了。
“二爷！”四人纷纷上前询问，“二爷，你没事吧？”
他们望向远处的五爷，玥荀突然开口说，“他怎么还没死，当初要不是他，二爷也不会重伤，也不会失去和王爷的孩子，此仇不报非君子！”
“待我替二爷杀了那贼人。”
闻言，潜野眼睛里血色更加浓郁。
后方的齐蒙殊死一搏，他拿起弓箭，朝着潜野那方射了过去。
潜野余光瞥见袭来的光亮，他一个回身，抬脚猛地一踢。
那利箭突然调转了个方向，直直的朝着后方而去。
箭身猛地落在了那个白衣人身上，顷刻之间，五爷的心口渗了一滩红色。
“侯爷！”众人皆乱了阵脚，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各自逃命去了。
五爷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即将消失在他眼里的背影。
他苦笑起来，他以为自己布了一个很好的局，可真正在背后布局的人…
是宿卿辰。
方才玥荀的话他听到了，他踹在宿卿辰腹上的那一脚，的确出自本能。
“阿野…”胸口不断地有血往外渗，他忍着剧痛，声音艰难的从喉管里发出来，“那晚…我若知道宿卿辰…腹中有你的骨血，我是…定然不会…出那一脚的。”
他突然抬手，用力的将胸口上的剑拔了出来。
“宿卿辰！”这步棋终究是他输了，“要说狠，谁能有你狠，恭喜你了，成功的将我这株刺拔得干干净净。”
“那我就…祝二位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他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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