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元宵,新岁余暖尚绕范府。廊下悬满各色花灯,朱红若燃烛,粉艳似碎霞,素白如凝霜。
风过灯摇,光影在青砖上织就细碎明纹,连空气里都漫着清甜暖意。
厨下更是热闹,张嬷嬷率丫鬟们里外忙碌,芝麻、花生两味元宵在沸水中翻滚,甜香穿窗而出,漾满整座宅院。
范良瀚携银去账房理事的间隙,福慧随范母入了厨房。
张嬷嬷正用漏勺将滚圆元宵舀入白瓷碗,芝麻馅的汤圆裹着晶莹糖霜,热气氤氲间甜香袭人。
“夫人快尝尝,刚出锅的,还热着呢!”张嬷嬷笑着递过一碗,眼角细纹堆起,“这芝麻馅是按您偏爱的甜度调的,昨儿郎君特意来吩咐,说您喜浓醇芝麻香,让老奴多添了两成芝麻。”
福慧伸手接碗,指尖触到碗沿温意,如暖流沁心,悄悄漾开几分软绪。
她以小勺舀起一枚元宵,轻咬小口,浓稠芝麻馅顺嘴角溢出,甜香在舌尖散开,正是她惯喜的口感。
然这暖意尚未焐热心底,院外忽传急促足音,踏在残雪上“咯吱”作响,打破元宵宁静。
跟着是管家带慌的通报声,隔帘亦能闻其急切:“老爷、夫人!前院来了西街‘裕丰当铺’的伙计,说要寻郎君核对借贷担保之事!”
“借贷担保?”正屋中,范父刚执茶盏,闻言手一顿,茶盏“啪”地重落案上,茶水溅出杯沿,打湿手边账册。
他眉头骤拧,指节因攥紧茶盏而泛白,语气藏着压抑的愠怒:“良瀚何时与当铺有牵扯?让他们进来!”
范家在汴京亦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素来忌讳在外惹下债务纠纷,何况正值元宵佳节,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未几,三名身着藏青短打的伙计入屋,福慧与范母亦闻声从厨房赶来,立在一旁。
为首伙计捧着折得齐整的文书,神色恭敬却难掩焦灼,进门先向范父范母躬身作揖:“范老爷、范夫人,叨扰二位佳节了。
我等是‘裕丰当铺’的,年前范郎君为友人李三郎作保,借银三百两,当时约好此月初十归还。
如今期限已到,李三郎却不见踪迹,我等去其家中寻了两回,才知他已离家远去,实在无奈,只得前来求范郎君履约。”
这番话如冷水骤浇暖室,瞬间浇灭元宵热闹。范良瀚刚从账房返回,手中还攥着空荷包,闻言手一抖,荷包“咚”地坠地。
脸色“唰”地惨白,唇瓣翕动,慌忙从椅上起身,双手皆颤:“你、你们莫不是弄错了?我未……未曾签过什么担保文书……”
“范郎君请细看。”为首伙计递过文书,指尖点着纸上红印,“这是您的亲笔字迹,还有您的私印,掌柜已亲自核对,绝无差错。”
范父伸手接过文书,指尖缓缓抚过纸上字迹与印鉴,脸色愈发沉凝,竟似能滴出水来。
他抬眼望向范良瀚,声音满是怒火:“良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范良瀚不敢直视父亲目光,头垂得极低,肩头微微颤抖,声音发颤:“我、我上月与李三郎在酒楼饮酒,他说看中一幅《红拂夜奔图》。
手头周转不开……我念及他是多年友人,从前亦曾帮过我,便、便应下为他作保……我原以为他会按时归还,怕您二位担忧,便、便没敢告知家里……”
“未与家中商议半句,便敢签下三百两的担保?”
范父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屋梁上的花灯都微微晃动,“三百两银子非三百文铜钱!范家的名声,岂能被你这般拖累!你行事怎的如此无分寸!”
福慧立在一旁,双手紧攥帕子,帕角几乎被捏烂。
她望着范良瀚慌乱无措的模样,心中又气又急。他素来如此,仗着家中家底殷实,重义气却无半分周全心思。
这般大事竟对她半句不提,若不是今日伙计上门,还不知要瞒到何时。
三百两银子虽非家中拿不出,却也不该这般随意挥霍,他眼中到底有没有这个家?
范母连忙上前拉了拉范父衣袖,示意他莫要当着外人动怒。
又转向伙计,语气温和地打圆场:“几位先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天寒地冻的,莫要冻着了。
良瀚,你再仔细想想,当时李三郎还与你说过什么?”
范良瀚挠了挠头,目光躲闪,支支吾吾道:“他、他只说看上了那幅画,急着用钱,并未细说……我当时也不好多问,便、便没细究……”
“未曾问清缘由,便敢随意作保?”
福慧终是按捺不住开口,语气满是失望,亦有几分委屈,“你可知当铺规矩?若李三郎当真一去不回,这三百两银子便要咱家来还!
咱家虽不缺这几两银子,却也不该这般白白抛掷!你可曾想过,这银子能办多少事?”
范父深吸一口气,知晓此时并非责怪儿子之时,当先需将外人打发走。
他压下怒火,向三位伙计拱手,语气稍缓:“三位,实在对不住,小儿行事糊涂,给诸位添了麻烦。
此事我需先查问清楚来龙去脉,范家素来不欠人债务,定然不会让诸位白跑一趟。”
几名伙计面面相觑,脸上满是为难,为首者沉吟片刻,终是点头:“范家在汴京素来有信誉,既范老爷这般说,我等便先回去向掌柜通传,三日后再来听您答复。”
管家连忙上前,送几位伙计出门。房门刚关上,范父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指着范良瀚,声音满是恨铁不成钢:“孽障!给我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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