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撕裂了营地刚刚凝聚起的、滚烫的战意。
那声音尖锐、凄厉,充满了最原始的惊惶,像一把生锈的铁钉,狠狠地刮过每一个战士的耳膜。
“天空!”
负责警戒的哨兵,发出了嘶哑的、几乎变调的咆哮。
“天空被撕开了!”
所有人猛地抬头。
只见那片被战火映成暗红色的、污浊的天穹之上,数道狰狞的、紫黑色的裂口,凭空出现。
它们如同宇宙的伤疤,流淌着不祥的、属于亚空间的诡谲光芒。
紧接着。
数个涂装着华丽紫色与堕落金边的空降舱,如同被神明唾弃的泪滴,拖着长长的尾焰,从裂口中呼啸而出。
它们精准地、蛮横地,砸落在忠诚派阵地前方数百米处的开阔地带。
轰!轰!轰!
大地剧烈地颤抖,扬起了漫天的、属于亿万死者的白色骨粉。
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随即,索尔·塔维兹那冰冷而清晰的命令,如同一道鞭子,抽醒了所有呆滞的战士。
“敌袭!全员进入战斗位置!”
刚刚才完成演练的部队,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效率动了起来。
死亡守卫的战士们沉稳地进入战壕,灰白色的动力甲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钢铁城墙。
吞世者的老兵们潜伏于侧翼的废墟之中,链锯剑的引擎发出低沉的、饥渴的咆哮。
帝皇之子的神射手们占据了制高点,爆弹枪的瞄准镜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空气,在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锁定着那些深陷在地面的、造型华丽的空降舱。
咔——嚓——
液压杆释放的刺耳声响中,舱门缓缓开启。
走出来的,并非他们预想中那些手持爆弹枪的传统星际战士。
那是一群……怪物。
他们的紫色动力甲被极度扭曲,上面加装了大量奇形怪状的、如同恶魔喉管般的扩音器与振动模块。
华丽的盔甲表面,雕刻着无数淫靡而亵渎的符号,仿佛拥有生命般,在微微蠕动。
他们手中所持的,也不是制式的爆弹枪,而是一种造型怪诞、枪口如同一个巨大喇叭的声波武器。
噪音战士。
尚处于雏形阶段的、第一批堕落的噪音战士。
索尔·塔维兹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从那些战士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属于帝皇之子的气息,但那气息之中,却混杂着一种令他灵魂都为之作呕的、堕落的甜腥味。
“开火!!!”
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轰隆隆——!
忠诚派的阵地,瞬间被复仇的火焰所覆盖。
爆弹枪的怒吼,激光枪的尖啸,重爆弹的轰鸣,交织成一曲钢铁的死亡交响乐,朝着那些刚刚站稳脚跟的噪音战士,倾泻而去。
然而,面对这足以撕碎钢铁的火力风暴。
那些噪音战士,不闪不避。
他们甚至没有寻找掩体。
他们只是缓缓地、用一种近乎于舞台剧演员般的、充满了戏剧性的姿态,举起了手中那奇形怪状的声波武器。
然后。
他们发动了攻击。
没有爆炸。
没有火光。
只有声音。
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形容的、充满了极致亵渎与恶意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
它是直接、蛮横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那是一首由痛苦的尖叫、疯狂的呓语、金属撕裂的悲鸣、与无数种最污秽的欲望交织而成的、亵渎的交响曲。
它扭曲了光线,撕裂了空气。
它将战场,变成了地狱。
凡人辅助军的阵线,在接触到这股音浪的第一个瞬间,就彻底崩溃了。
“啊啊啊——!”
一名年轻的士兵,猛地扔掉了手中的激光枪,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但没有用。
那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奏响。
鲜血,从他的眼角、鼻孔、耳洞中,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的惨叫,然后猛地将自己的头,狠狠地撞向了身旁的断壁残垣。
砰!
红白之物,四散飞溅。
这只是一个开始。
更多的辅助军士兵,在精神被彻底撕裂的剧痛中,陷入了疯狂。
有的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有的双眼通红,状若疯魔,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身边昔日的战友。
“杀了你!杀了你我就不痛了!”
“哈哈哈哈……真美妙的声音……太美妙了……”
自相残杀,开始了。
就连意志坚如钢铁的星际战士们,也在这场灵魂层面的风暴中,痛苦不堪。
内森尼尔·加罗那张万年不变的石板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他单膝跪地,手中的动力斧深深地插入地面,以此来稳住自己几乎要被撕裂的身体。
吞世者的老兵们,眼中的红芒疯狂闪烁,那不是战意,而是纯粹的、混乱的狂躁。
索尔·塔维兹死死地咬着牙,牙龈已经渗出血丝。
他的头盔中,那亵渎的乐章,化作了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大脑。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旋转。
他亲手建立的、刚刚才凝聚起信心的防线,正在土崩瓦解。
就在这片绝望即将彻底吞噬整个战场的时刻。
纪璇,从那座尚存生命芬芳的神殿废墟中,平静地走了出来。
她没有穿戴任何护甲,依旧是那身朴素的黑色长裙。
她牵着泰拉妮娅。
小女孩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但当她的手被纪璇握住时,一股温暖而神圣的力量便笼罩了她,将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噪音,隔绝在外。
纪璇松开了泰拉妮娅的手,示意她留在原地。
然后,她独自一人,一步一步,迎着那片由声音构成的、无形的死亡风暴,缓缓走去。
她的动作,吸引了所有还在苦苦支撑的战士的注意。
“吾主!危险!”
索尔·塔维兹发出了嘶哑的、充满了惊骇的咆哮,他想冲过去,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让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纪璇没有回头。
她只是静静地,走到了阵地的最前方。
任由那片足以让星际战士都为之崩溃的、亵渎的音浪,向她那看似脆弱的、单薄的身躯,席卷而来。
奇迹,发生了。
当那充满了扭曲与疯狂的噪音,接触到纪璇身体周围那片无形的、属于【神魅】的力场时。
就仿佛,一条充满了泥沙与污秽的浊流,汇入了一片无垠的、纯净的、深不见底的蔚蓝大海。
没有对抗。
没有碰撞。
只有消融。
那足以撕裂灵魂的亵渎乐章,在接触到纪璇的瞬间,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被稀释、被净化、被彻底地、分解成了最原始的、毫无意义的声波。
然后,归于虚无。
下一秒。
一股全新的“韵律”,从纪璇的身上,无声地、却又沛然莫御地,扩散开来。
那不是声音。
那是一种比声音更本质、更高级的、和谐的“概念”。
那是宇宙初生时,第一颗恒星点亮时的咏叹。
那是生命诞生时,第一个细胞分裂时的喜悦。
那是秩序、和谐、创造与至高之美的终极体现。
这股无声的“神圣韵律”,如同一道慈悲的、温暖的涟漪,瞬间扫过了整个战场。
涟漪所过之处。
所有还在痛苦哀嚎的辅助军士兵,戛然而止。
他们脸上的疯狂与扭曲,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瞬间消弭于无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宁静的、祥和的、被救赎的巨大狂喜。
所有还在苦苦支撑的星际战士,感觉自己仿佛被浸泡在了最温暖的羊水之中。
那撕裂大脑的剧痛,消失了。
那搅乱心智的疯狂,被彻底抚平。
他们的灵魂,被这股神圣的韵律,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洗涤着,变得前所未有的纯净、安宁、且充满力量。
整个忠诚派的阵地,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就从人间炼狱,变成了宁静的圣堂。
而另一边。
那些正在演奏着亵渎乐章的噪音战士们,他们的攻击,也戛然而止。
他们手中的声波武器,滑稽地停止了震动。
他们,痴迷地、呆滞地,望向了那个站在阵前、黑发如瀑的神圣身影。
他们是噪音的信徒,是极致感官体验的追求者。
他们穷尽一生,试图通过扭曲与亵渎,去创造出能刺激灵魂的最强烈的声音。
可现在。
他们听到了。
不,是“感受”到了。
他们感受到了宇宙间最本源、最和谐、最完美的“乐章”。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超越了他们所有想象的、至高的“美”。
在这份“真物”面前。
他们毕生所追求的、引以为傲的“噪音艺术”,显得是那么的粗劣、那么的肤浅、那么的可笑。
就像一个玩弄泥巴的孩童,突然看到了神明亲手创造的、运转不休的星辰。
他们的信仰,在这一刻,被更高维度的“美”,彻底地、降维地,击碎了。
哐当。
一名噪音战士手中的声波武器,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重重地砸在了那片白色的骨粉之上。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摘下了自己那狰狞的、扭曲的头盔。
露出的,是一张张因为极致的狂热、与信仰崩塌后的巨大迷茫,而彻底扭曲的脸。
他们看着纪璇,就像看到了自己信仰的终点,也看到了自己存在的、最可悲的笑话。
他们被征服了。
被彻底地、从灵魂的根源上,征服了。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针落可闻的死寂。
纪璇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迎着那些忠诚派战士狂热的崇拜,迎着那些噪音战士痴迷的呆滞。
她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了那些已经放弃抵抗的、堕落的帝皇之子。
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真理,回荡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之中。
“你们追求的,不过是完美的赝品。”
“现在,让你们见识一下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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