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这片永夜之地的月光从未缺席。银辉透过枝桠洒在肩头的伤口上,那阵尖锐的痛感竟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微凉的麻木。
霄回到体内后,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泛起奇异的光泽——破损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边缘凝出一层镜面般光滑的银白,像是被月光镀上了一层冰壳。
玄霄抬手触了触,冰凉坚硬,心知这不过是共享生命暂时补全的假象,如同易碎的镜片,终究会随着时间流逝褪去,届时真正的伤痛仍会回来。
但此刻顾不得这些。他借着月光看清前方那截枯枝,白底金边的布料在风里轻轻颤动,像是在无声地指引方向。
身后蛛群的嘶鸣还在隐约回荡,玄霄握紧长剑,踏着月光铺就的路径继续前行,镜面般的伤口在银辉下泛着冷光,与他血红的眼眸相映,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绝。
玄霄奔行的脚步顿了顿,心头掠过一丝困惑。
为什么是阿格莱雅?
他侧耳听着身后渐远的蛛嘶,目光扫过自己手臂上刚凝结的镜面伤口。
方才蛛群明明是朝着两人的方向一同涌来,可那些巨型蜘蛛的攻击重心,却始终偏向阿格莱雅消失的方向。甚至方才拦截他的,也像是匆忙分出的散兵。
是因为她的气息更特殊?还是这些蜘蛛本就有明确的目标?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试图从与霄共享的记忆碎片里找到线索,却只捕捉到一片混沌的腥气。
月光落在他血红的眼眸里,映出几分冷冽的思索——不管原因是什么,这些蜘蛛针对的显然是阿格莱雅。
这个认知让他脚下的速度更快了些。必须在那些东西再次追上之前,找到她。
然而,当他穿过两棵需两人合抱的巨树后,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猛地顿住,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无数巨大的茧囊密密麻麻地吊在枝桠间,比先前沼泽边见到的更多、更密,且不少茧的体积明显更大,足有半人高,沉甸甸地坠着,将粗壮的树枝都压得微微下垂。
更令人心惊的是,树木之间织满了灰白色的巨网,蛛丝粗如绳索,纵横交错,将这片区域罩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月光洒在网上,泛着冰冷的光泽。
空气中的腥甜味浓得化不开,混杂着某种若有若无的、类似腐烂植物的气息。
玄霄握紧长剑,目光在那些巨大的茧之间飞快扫过,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紧——阿格莱雅会不会就在其中一个里面?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蛛丝,借着树影掩护往前挪动,每一步都轻得像猫,生怕惊动了这张巨网的主人。
他余光瞥见身侧一缕蛛丝突然剧烈颤动,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的琴弦。玄霄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缓缓侧过视线,借着斑驳的月光,他看清了——头顶的巨网上,一只巨型蜘蛛正缓缓爬动。
那体型远超此前遇到的任何一只,足有大地兽般庞大,墨黑的甲壳在网中央投下巨大的阴影,八只长足每一次挪动,都让整张巨网发出沉闷的嗡鸣,蛛丝随之震颤不已。
它的复眼在暗处闪着幽绿的光,似乎正低头俯瞰着网下的动静。玄霄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不敢有丝毫动作——这只显然是蛛群的首领,若是惊动了它,恐怕再难脱身。
他屏住呼吸,借着树干的遮挡慢慢后退,目光却不敢从那巨型蜘蛛身上移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空气中的腥臭味比先前浓烈了数倍,混杂着巨网散发的霉味,直冲鼻腔。玄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生理性的恶心感攥得他喉头发紧,几乎要呕出来。
他连忙抬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溢出压抑的闷咳,额角渗出细汗。不能吐,绝不能惊动那只巨型蜘蛛。
强压下翻腾的胃袋,他佝偻着身子,借着树影的掩护缓缓挪动脚步。目光在密集的茧囊间艰难扫过,每一个半透明的茧里都裹着模糊的轮廓,有的像蜷缩的野兽,有的隐约能看出人形。
他的视线寸寸移动,心脏悬在嗓子眼——直到瞥见最东侧一根粗壮的枝桠上,那个稍显特殊的茧。茧壁上沾着几缕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与阿格莱雅外衫上的金边如出一辙。
玄霄的呼吸骤然停滞,捂住嘴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找到了。
“同赴,与我共伐。”
玄霄低喝时,身后的阴影突然泛起一层冰雾,白发的霄自雾中凝形而出,冰蓝眼眸与他对视一瞬,便已洞悉意图。
霄的脚步放得极轻,沿着巨网边缘缓缓向远处挪动,每一步都踩在蛛丝难以感知的阴影缝隙里。直到彻底走出那只巨型蜘蛛的探测范围,他才骤然提速,朝着密林深处狂奔。
玄霄望着他远去的方向轻叹了口气,转身挥剑便劈向那沾着金线的茧。“铛”的脆响中,剑锋被弹开,只在茧壁上留下浅痕。这东西远比想象中坚韧。
他心头一急,改用剑尖对准茧的角落用力刮刺,冰属性能量顺着剑锋注入,试图冻结蛛丝的韧性。“簌簌”碎裂声里,茧壁终于破开小口,隐约能看到里面蜷缩的身影。
透过那道小口,玄霄已能看清茧中那抹熟悉的白底金边——正是阿格莱雅。心头涌起一阵狂喜,他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剑锋翻飞间,冰棱顺着破口往里钻,试图更快撕裂这层坚韧的茧壁。
“簌簌——”茧体剧烈晃动,蛛丝断裂的脆响在林间炸开。
头顶的巨网突然发出沉闷的嗡鸣,玄霄猛地抬头,正撞见那只大地兽般的巨型蜘蛛停下了爬动。
它幽绿的复眼缓缓转向这边,八只长足钉在网眼上,整具庞大的身躯微微弓起,像一张绷紧的黑色巨弓。
没有立刻扑来,却带着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复眼里的绿光一点点收缩,显然已将他牢牢锁定,每一根蛛丝的震颤都成了追踪的信号。
玄霄头皮一麻,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他改用剑刃平削,冰属性能量顺着刃口狂涌,试图在那怪物发动攻击前撕开茧壁:“阿格莱雅!撑住!”
“该死的林子!就没人管管这些鬼东西?”玄霄低咒一声,剑锋被茧壁弹得发麻,索性弃了剑,双手扣住刚用冰棱撑开的裂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蛛丝黏腻地缠在指尖,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他却顾不上恶心,猛地发力撕扯。“嗤啦——”裂口被硬生生扯大,露出里面蜷缩的身影。
玄霄心脏一紧,伸手将阿格莱雅从黏湿的茧里抱了出来。她双目紧闭,白底金边的衣衫沾满了浑浊的黏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头顶的巨网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那只巨型蜘蛛的复眼绿得吓人,显然已忍到极限。
他不敢耽搁,一手抱紧阿格莱雅,另一手捞起地上的长剑,转身便朝着霄引开的方向狂奔。身后,终于传来巨蛛扑落的轰然声响。
然而那只巨型蜘蛛猛地向前一扑,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离弦般射来,玄霄甚至能看清它螯肢上滴落的毒液。
“来了!”他心中一凛,知道不能再恋战。脚下猛地变向,朝着最近的巨树冲去。就在巨蛛的阴影即将将他笼罩的瞬间,玄霄身形一矮,钻入树干投下的浓影中——下一秒,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阴影里,白发的霄取而代之,冰蓝眼眸冷冽如霜,迎着扑来的巨蛛抬手便凝出数道冰矛,狠狠掷了出去。
“走!”霄的声音在玄霄脑海里炸响,带着决绝的震颤。
玄霄抱着阿格莱雅从另一侧的阴影中踉跄冲出,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向着密林深处狂奔。身后传来冰矛碎裂与巨蛛暴怒的嘶吼,他知道,霄在用自己吸引最致命的攻击。
还好他与霄能在阴影中换位,这才险险避开致命一击。玄霄抱着阿格莱雅在林间狂奔,脚下的泥泞溅湿了裤脚,肩头的伤口在颠簸中隐隐作痛,但他丝毫不敢放慢速度。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阿格莱雅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有些涣散,待看清自己正被人抱着,她费力地转过头,对上玄霄紧绷的侧脸。
“玄……”她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带着浓重的鼻音,后面的话语含混不清,像是在问“怎么了”,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玄霄低头瞥了她一眼,见她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吓人,心头一紧,只加快了脚步,沉声道:“别说话,我带你出去。”
怀里的人似乎听懂了,轻轻“嗯”了一声,便又闭上眼,只是那只搭在他衣襟上的手,却悄悄攥紧了些。
还好这一路肾上腺素飙升,他竟跑出了从未有过的速度,很快便冲出了那片令人作呕的林子。玄霄在一片干燥的空地上停下,小心翼翼地将阿格莱雅放下,自己也跟着瘫坐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
阿格莱雅靠着树干缓了片刻,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血色,精神也好了许多。她看着眼前满身泥污、肩头还凝着镜面伤口的玄霄,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想说,却又带着几分迟疑。
玄霄刚想开口问她有没有事,身子刚坐下,阿格莱雅却突然倾身靠近,伸手猛地扣住了他的脖子。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嗔怪,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依赖。
“你……”玄霄一怔,刚要抬手,却见她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下次,别再把我一个人丢下。”
“我什么时候把你一个人丢下过?”玄霄被她扣着脖子,语气里带着几分哭笑不得,喉间的压迫感不算重,更多的是让他心头一松——她能有力气说这些,说明是真的缓过来了。
阿格莱雅闻言一怔,手劲不自觉松了些,随即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摇摇头,眼底的红意还未褪去:“嗯……我知道,我知道师兄是不会放弃我的。”
她低下头,指尖轻轻蹭过他衣领上的泥点,声音放软了些,“刚才在茧里……我好像听见你在喊我,就想着,一定能等到你。”
玄霄看着她垂着的眼睫,刚才狂奔时的疲惫仿佛被这几句话冲淡了些。他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松开:“先松手,想勒死我?”
阿格莱雅这才回过神,慌忙收回手,脸颊微红地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偷偷瞥他肩头的伤口,小声问:“你受伤了?”
玄霄摇摇头,刚想说“这点伤还……”,话音猛地卡在喉咙里。
双瞳骤然紧缩,后心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剧痛顺着脊椎炸开。他猛地弓起身子,一口带着淡紫色的血沫从嘴角溢出,溅在身前的土地上。
“咳……”他半跪在地,撑着地面的手不住颤抖。脑海中与霄共享的感知突然剧烈波动,随即传来一阵几乎要撕裂意识的钝痛——那是霄正在承受致命攻击,而共享生命的纽带正将这股伤害按比例反噬到他身上。
视野里,属于霄的那部分感知正在飞速黯淡,最后彻底沉入死寂。玄霄咬紧牙关,尝到嘴里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后背的刺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他知道,霄没能撑住。那只巨蛛的攻击终究还是落在了霄身上,而这份代价,正由他一同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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