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长离去时那凝重的脸色和那句“不可妄动”的警告,如同在陈家本就暗流汹涌的水潭里又投下了一块巨石。余波荡漾,首当其冲的,便是心神不宁的陈母。
法事还在继续,灵堂的香火气混杂着和尚念经的声音飘过来,却丝毫无法安抚陈母内心的惊惧。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李道长的话——“幽冥标记”、“灭顶之灾”、“怨气爆发”……每一个词都像锤子砸在她本就脆弱的神经上。
她坐立难安,眼睛总忍不住往那间偏僻“新房”的方向瞟。终于,在王氏阴沉着脸去前头招呼吊唁的亲戚,陈老爹和陈大郎也在灵堂忙碌的间隙,陈母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手里紧紧攥着一小串念佛珠,脚步虚浮地再次走向那间屋子。
看守的婆子见是她,连忙起身,低声道:“老夫人。”
陈母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声张,自己则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赴刑场般,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内比外面更显阴冷潮湿,那若有若无的草药味和腐败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陈母的目光先是畏惧地扫过床上那盖着白布的轮廓,随即立刻移开,落在了墙角那个身影上。
沈清徽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但似乎比之前更安静了些,只是肩膀偶尔不受控制般地轻颤一下。听到开门声,她也没有大的反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入膝盖。
陈母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她看着那瘦小可怜的身影,想起李道长说的“杀不得”,又想起王氏咬牙切齿说要“处理干净”,心里乱成一团麻。一方面,她怕这傻子真的带来灾祸;另一方面,同为女子,又隐隐觉得如此对待一个活人,有些过于残忍,尤其还可能触怒鬼神。
她踌躇了半天,才用带着颤音的、尽可能“和缓”的语调开口,像是在对沈清徽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寻求安慰:
“那个……招娣啊……” 她甚至有些生疏地叫出了这个名字,“你……你还好吧?肚子还饿不饿?要不要……再给你弄点吃的?”
角落里的身影动了一下,但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陈母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继续试探着,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李道长……李道长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他说你……你身上……唉,造孽啊……你说你,好好的,怎么就招惹上那些东西了呢?”
她往前挪了一小步,试图看清沈清徽的表情。“你跟娘……不是,你跟婶子说实话,你到底……到底看见什么了?那个穿红衣服的……她,她长什么样?她有没有……有没有说要干什么?”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迷信者的好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的沈清徽,忽然毫无征兆地,猛地抬起了头!
陈母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不是平日里傻丫头空洞茫然的眼神,也不是昨夜受惊后纯粹的恐惧。那双眼睛,此刻异常的“空”,仿佛所有的神采都被吸走了,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没有焦点的洞口。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陈母,但视线又仿佛穿透了她,落在了她身后的虚空处。
陈母被这诡异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汗毛倒竖。
紧接着,沈清徽的嘴唇微微翕动,用一种极轻、极飘忽,仿佛梦呓,又带着一丝孩童般委屈和恐惧的语调,喃喃自语起来:
“姐姐……红衣服的姐姐……你又来了……”
“别……别过来……求求你……”
“你的裙子……好红……像……像火……”
“你说……下面好冷……要……要人陪……”
“不……我不去……少爷……少爷说了……让我留下……”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语句破碎,却精准地再次提到了“红衣服”、“冷”、“陪”,以及最关键的那句“少爷说了让我留下”。她的眼神始终保持着那种令人心悸的空洞,直直地“望”着陈母身后的方向,仿佛那里真的站着一个看不见的、穿着红裙的“姐姐”。
陈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她猛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只有房门和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
可那傻子的眼神,那恐惧的表情,那清晰的低语……不像假的!一点也不像!
难道……难道三郎的魂还没走?难道那个红衣服的“姐姐”真的就在这里?!就站在自己身后?!
联想到李道长说的“幽冥标记”、“怨念未散”,陈母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中的念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连后退,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别……别找我!不是我……不是我主使的!是……是你自己命不好!对,是你自己命不好!” 她语无伦次地喊着,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是在对那“红衣服的姐姐”,还是在对自己良心的不安找借口。
她再也顾不上试探,顾不上询问,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她踉踉跄跄地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了房门,因为太过惊慌,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她也顾不得形象,对着同样被她的反应吓到的看守婆子仓皇喊道:“关……关门!快关门!锁好!没有我的吩咐,谁……谁也不准再来!”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像是后面有索命无常在追一般,跌跌撞撞地跑远了,那串掉落的念佛珠孤零零地躺在门口,无人拾取。
看守婆子看着陈母狼狈逃窜的背影,又看看重新关上、落锁的房门,脸上也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她凑近门缝,小心翼翼地向里窥视,只见那个傻丫头已经重新低下了头,恢复了之前那种安静蜷缩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婆子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连忙退开,心里对这里面关着的“东西”,也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门内。
沈清徽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听着门外陈母远去的、仓皇的脚步声,以及婆子压抑的抽气声,眼神冰冷而平静。
精准打击,效果显着。
陈母的恐惧,比她预想的还要深。经过这一次,这位迷信怕事的婆母,恐怕再也不敢轻易踏足这里,甚至会成为王氏想要“处理”掉她的一个巨大阻力。
她利用的,不仅仅是陈母的迷信,更是她内心深处可能存在的、对“买人陪葬”这件事的一丝不安和愧疚。鬼神之说,不过是放大了这份不安而已。
她重新蜷缩好,感受着腹中因那半块喜饼而暂时平息下去的饥饿感,以及手腕脚踝上依旧清晰的勒痛。
陈母这边,暂时不足为虑了。
下一个需要重点关注的,是那个依旧贼心不死、精明算计的王氏。以及,那位被她“身上秘密”所吸引,必定会再找上门来的李道长。
她需要在他们再次行动之前,积蓄更多的力量,找到更稳妥的脱身之法。
目光,再次落在那扇透着微光的、朽坏的窗户上。
也许……是时候考虑,如何与外界取得一丝联系了?哪怕只是一线微弱的希望。
她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勾勒小河村的地形,回忆原主记忆中那些可能对她抱有同情,或者与陈家有隙的人家……
漫长的白日,在灵堂的喧嚣与这间屋子的死寂中,缓缓流逝。
而对于沈清徽而言,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进入第二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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