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恋爱风”还没完全散去，另一股更让人心头发沉的“邪风”又悄悄刮了起来。这股风，不像柳絮那样挠得人心痒，而是像冬天的冰碴子，砸在人身上，又冷又疼。
这股风，是针对我们化学老师罗伟的。
罗伟老师，就是那个个子特别矮，只有一米四出头的男老师。他年纪不大，可能也就二十七八，但头发有点稀疏了，总喜欢穿白衬衫，规规矩矩地扎在西装裤里，皮带系得老高，都快到胸口了，看着是有点滑稽。但他讲课特别认真，实验也做得仔细，脾气也好，从不发火。可偏偏就因为个子矮，脾气好，成了班里那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的“活靶子”。
带头的是马小军，就是那个给小燕燕写肉麻情书的王麻子他哥。他留级了两年，年纪比我们都大，个子高高壮壮，一脸痞气，是班里有名的“小霸王”。还有他那几个跟班，李晓东、赵华，也都是人高马大、不爱学习、专惹是生非的主儿。
他们以前就爱在罗老师的课上捣乱，交头接耳，传纸条，做鬼脸。罗老师总是忍着，最多敲敲黑板，说一句“安静点”。可这帮人，看你越忍，他就越来劲。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化学课。天气闷热，窗外知了没命地叫，教室里像个蒸笼。罗老师在讲台上讲“酸碱中和反应”，汗珠从他稀疏的额头上滚下来，他也顾不上擦，讲得很投入。
马小军那几个人坐在最后排，根本就没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时发出压抑的、恶意的低笑。罗老师看了他们几眼，没说什么，继续讲课。
快到下课的时候，罗老师转身去写板书。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马小军突然从座位上弹起来，手里捏着个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粉笔头，胳膊一甩，猛地朝罗老师后脑勺砸去！
“啪！”一声脆响！粉笔头精准地打在罗老师后颈上，碎成几段。
全班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罗老师猛地转过身，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眼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屈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看着马小军，声音发抖：“马小军！你……你想干什么？！”
马小军不但不怕，反而咧着嘴，一副嬉皮笑脸的无赖相：“没啥啊罗老师！跟你开个玩笑嘛！活跃活跃课堂气氛！嘿嘿……”他那几个跟班也跟着起哄，发出怪笑。
“你……你……”罗老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马小军，“你给我出去！站到外面去！”
“凭啥啊？”马小军梗着脖子，不但没出去，反而朝讲台走了几步，他比罗老师高出整整两个头还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罗老师，眼神里充满了挑衅，“我又没犯啥大错！不就扔个粉笔头吗？至于吗？罗老师，你这心眼儿也太小了吧？”
“你……你放肆！”罗老师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试图保持威严，但在马小山巨大的身高差和咄咄逼人的气势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就放肆了咋地？”马小军竟然伸手，一把推在罗老师的胸口上！“你个矮冬瓜！给你脸了是吧？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罗老师猝不及防，被他推得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后背“咚”一声撞在黑板上，眼镜都差点掉下来。他瘦小的身体缩在那里，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脸上是彻底的羞辱和绝望。
“打他！军哥！揍他！”李晓东和赵华在旁边煽风点火，撸着袖子围了上来。
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吓傻了，低着头，不敢出声。有几个男生，居然还在那偷笑，甚至有人小声喊：“加油军哥！”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掐进了手心！太过分了！实在太欺负人了！罗老师再怎么矮，他也是老师啊！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我看着罗老师那副无助又屈辱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恨不得冲上去拦住马小军他们，可脚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步。我怕……我怕马小军他们连我一起打……
就在这时，教室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了！
校长郭明学阴沉着脸，站在门口。他刚才大概正好巡视到附近，听到了动静。跟在他身后的，是班主任罗伟业老师，脸色铁青。
“干什么呢！反了天了！”郭校长一声怒吼，像炸雷一样在教室里响起。
马小军那几个人吓了一跳，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蔫了，赶紧松开罗老师，缩着脖子站到一边。
郭校长快步走上讲台，扶起浑身发抖、眼镜歪斜的罗老师，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通红的后颈，气得脸色发青。他猛地转过身，指着马小军几个人，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马小军！李晓东！赵华！你们三个！给我滚到办公室来！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他又扫了一眼班里那些起哄和看热闹的学生，厉声道：“还有你们！起什么哄？看什么热闹？还有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子？！罗老师！这节课先下课！所有同学，自习！谁也不准离开教室！罗伟业老师，你看着他们！”
郭校长带着那三个捣蛋鬼和狼狈不堪的罗老师走了。教室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窗外知了刺耳的鸣叫。罗伟业老师站在讲台上，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沉重地叹了口气：“你们……太让我失望了！尊师重道，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今天的事，每个人写一份检查！不少于五百字！写不完，不准放学！”
那天下学，天色阴沉沉的，像要下雨。我们默默地收拾书包，心情都格外沉重。马小军他们被狠狠批评教育了一顿，据说还要记大过。但罗老师……他以后还能不能抬起头来上课？他心里的伤，恐怕比头上的伤更重。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话。小燕燕也格外沉默，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到了寨子口，该分开了。小燕燕突然拉住我，眼神闪烁，声音低得像耳语：“平萍……我……我好像又收到信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她：“谁？还是王大军？”
小燕燕摇摇头，脸有点红：“不是……是……是另外一个人……字写得好看多了……塞我书包里的……”
她说着，飞快地从书包夹层里摸出个折叠成小鸟形状的纸条，塞进我手里，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就跑回家了。
我捏着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纸鸟，站在路口，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罗老师的事让人憋屈愤怒，小燕燕这边又……这纸条，接还是不接？看还是不看？
犹豫了半天，我还是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慢慢拆开了那只纸鸟。
纸条上的字，确实工整清秀，不像王大军那样歪歪扭扭。上面写着：
“燕燕同学：你好。冒昧写信，请见谅。关注你很久了，喜欢你安静的样子和善良的心。知道你最近有些烦恼，希望你能开心起来。如果你愿意，可以回信给我，就放在老地方（你知道的）。一个想让你快乐的人。”
没有落款。
我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封信，看似比王大军的“有文化”、更“温柔”，但反而让我觉得更不安！更可怕！王大军是明着坏，这家伙是藏着坏！他连面都不敢露，却好像对小燕燕的情况很了解？还“老地方”？他们什么时候有“老地方”了？小燕燕到底瞒着我多少事？
我攥着这张看似温柔、却可能包裹着糖衣毒药的纸条，看着小燕燕家紧闭的院门，心里乱成一团麻。教室里的暴力刚刚平息，纸上的陷阱又悄然张开。这成长的路，怎么到处都是坑啊？我该怎么拉她一把，才不会让她掉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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