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日子,就像寨子后山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看着漫长,走起来却一天天飞快。每天天不亮起床,打猪草、喂鸡喂猪、伺候地里的庄稼,这些成了雷打不动的“早课”。下午日头偏西,暑气稍退,就是我们进山“搞副业”的时间。这才是暑假的重头戏,是我们挣下学期买双鞋子衣服、零花钱的指望。
我们家的“宝库”,就是寨子后面那连绵起伏、望不到边的大山。山里藏着好东西呢!夏天雨水多,草木丰茂,正是各种药材生长、野菌冒头、野物活跃的时候。
这天下午,太阳没那么毒了,我们仨照例准备好行头。我背上那个最大的竹背篓,里面放着麻袋、小锄头、砍刀;小九扛着一把磨得锋利的柴刀,腰里别着捆绳;小娴拎着个篮子,手里拿着根棍子,用来拨草探路。大黄它们四个狼崽,现在长大了,更像威风凛凛的大狗,兴奋地围着我们转圈,尾巴摇得像风车,它们是我们进山最好的伙伴和保镖。
“进山喽!”小九喊了一嗓子,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我们沿着熟悉的小路往深山里走。路越来越窄,两边的树木越来越高,遮天蔽日,光线顿时暗了下来,空气也变得凉爽湿润,带着泥土和腐叶的特殊气味。鸟叫声此起彼伏,格外清脆。
我们的目标明确:挖药材,采蘑菇,顺便看看能不能撞大运,套只野兔野鸡啥的。
“姐,你看!那棵大树底下是不是有柴胡?”小娴眼尖,指着不远处一片向阳的坡地。
我跑过去一看,可不是嘛!一丛丛叶片细长、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正是柴胡!这玩意儿根茎入药,价钱不错。我们拿出小锄头,小心翼翼地刨开泥土,把深褐色的、带着须根的柴胡根挖出来,抖掉泥,放进麻袋里。挖药材是个细致活,不能伤根,还得留点小苗,明年还能长。
“这边!好多半夏!”小九在一条潮湿的山沟边喊道。半夏喜欢阴湿的地方,叶子像心形,挖出来的块茎圆滚滚的,像个小蒜头。这也是常用的药材。
我们分散开,各自寻找。大山就像个慷慨又考验人的老人,你熟悉它的脾气,尊重它的规律,它就会给你馈赠;你要是莽撞贪心,它也可能给你点苦头吃。我们从小在山里跑,哪些地方爱长什么,什么时候采最好,心里都有数。
挖了一会儿药材,我们开始留意树根下、草丛里。一场雨过后,各种菌子就像约好了一样,悄悄冒出来。颜色鲜艳的,多半有毒,不能碰;我们要找的是那种灰褐色、伞盖厚实的“枞树菌”,还有长在松树下的“茅草菌”,炖汤炒菜都鲜掉眉毛。
“嘿!这儿有一窝!”小娴兴奋地蹲下身,小心地把一丛肥嘟嘟的茅草菌采下来,放进篮子里。蘑菇不能连根拔,要用小刀割,留下菌丝,以后还能长。
大黄它们也没闲着,鼻子贴在地上嗅来嗅去,忽然对着一个草丛“啊呜”叫起来。小九跑过去,拨开草丛,惊喜地低呼:“套住了!是只野鸡!”
只见一个用细藤蔓做的活扣,套住了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的脚。野鸡扑腾着翅膀,惊慌地叫着。这是我们昨天下午进来时下的简易套子,没想到真有收获!小九熟练地解下野鸡,用绳子捆住脚,野鸡“咯咯”的叫声在山林里显得格外响亮。
收获的喜悦冲淡了劳累。背篓渐渐沉了起来,麻袋里的药材有了分量,篮子里堆满了新鲜的蘑菇,小九手里还提着一只扑腾的野鸡。虽然汗水湿透了衣裳,脸上、手上被灌木划了些小口子,但心里是满满的充实和快乐。
回去的路上,心情轻松,脚步也轻快。我忍不住哼起了歌,调子欢快,很适合我们现在的样子:
“嘿哟嘿哟嘿哟嘿哟嘿哟嘿哟嘿哟!”我起了个头,声音在山谷里显得特别亮。
小九小娴也跟着唱起来,虽然调子跑得厉害,但兴致高昂:
“大海翻滚腾细浪哎!”
“渔家姑娘在海边哎!”
“织呀么织渔网哎!”
“嘿哟嘿哟!”
“干劲冲天那个干劲足哎!”
“渔船那个一叶出海洋哎!”
“风里浪里把鱼打哎!”
“满载那个鱼儿哎——”
“回海港哎!”
我们把“打渔”自动替换成了“挖药”“采菇”,唱得摇头晃脑,大黄它们也兴奋地“啊呜啊呜”附和,像是在给我们打拍子。歌声、狼吠声、我们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几只飞鸟。这一刻,所有的辛苦和烦恼,好像都被这歌声冲散了。我们就像歌里唱的那样,虽然不是在风浪里打渔,但也是靠自己的双手,在大山里“捕捞”着生活的希望,虽然辛苦,但心里亮堂,干劲十足!
“满载那个药材哎——回山寨哎!”我即兴改了一句词,唱得格外响亮。小九小娴哈哈大笑,也跟着乱唱一气。
快走到山口,能看到寨子屋顶的炊烟时,我们放慢了脚步,歌声也渐渐停了。收获的喜悦慢慢沉淀下来,现实的感觉又重新清晰。这些药材、蘑菇、野味,要变成钱,还需要晾晒、整理,等到赶集日,背到乡上去卖。每一分钱,都得来不易。
刚走到我家新房下面的坡地,就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个人影。佝偻着背,衣服邋遢,正伸着脖子往我们这边张望。是幺叔唐小龙。
我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脚步也慢了下来。幺叔怎么又来了?看他那样子,比上次见更落魄了,眼神躲躲闪闪,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焦急和……贪婪?他盯着我们沉甸甸的背篓和小九手里的野鸡,眼睛像钩子一样。
“平萍……小九小娴……回来啦?”幺叔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迎上来几步,“哟!收获不小啊!挖了这么多药材?还打了只野鸡?真能干!”
我心里立刻拉响了警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平时躲我们还来不及,今天这么热情,准没好事!
“嗯,幺叔,你有事?”我停下脚步,把背篓往身后挪了挪,语气冷淡。
“没……没啥大事……”幺叔搓着手,眼神在我们和背篓之间来回瞟,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你奶奶……她这两天……身子不太得劲,躺炕上起不来了……嘴里没味儿,想吃点……新鲜的……我看这野鸡……挺肥……”
我心里“咯噔”一下!奶奶病了?真的假的?以前她骂起人来可是中气十足!可看幺叔那焦急的样子,又不完全像装的。而且,他拿奶奶说事,这招可真狠!不管奶奶是真是假,我们做小辈的,要是明明打了野味,连口汤都不给病中的奶奶送,传出去,寨子里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们淹死!
小九紧紧攥着野鸡,小娴也躲到我身后。我们都清楚,这野鸡要是给了幺叔,多半进不了奶奶的锅,而是进了他自己的肚子,或者被他拿去换酒喝了!
怎么办?给,还是不给?
我看着幺叔那副谄媚又贪婪的嘴脸,又想到奶奶可能真的病了,心里乱成一团麻。这大山里满载而归的喜悦,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算计的“亲情”索要,冲得七零八落。
山里的收获实实在在,可人心里的弯弯绕,比山里的路还难走!这个暑假,注定不会只有汗水和收获的甜蜜,还有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烦心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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