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教皇厅的十二宫台阶,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修罗的手中,紧紧握着那顶冰冷、沉重,却又象征着射手座至高荣誉的黄金头盔。他没有使用小宇宙,没有像一道金色的闪光那样划破天际,而是像一个凡人般,一步一步,用双脚去丈量这段通往圣域权力之巅的归途。
夜风凛冽,吹动着他深黑色的长发。他刚刚经过了双鱼宫,阿布罗狄那致命的玫瑰余香依旧在空气中弥漫,带着一丝甜腻的死亡气息。他走过了水瓶宫,卡妙那绝对零度的冻气似乎还凝结在石柱的边缘。
每一步,都在考验着他的意志。每一步,都是在加深他对自己新身份的认知。
他,是摩羯座黄金圣斗士,修罗。
而手中这顶头盔,就是他亲手“杀死”挚友艾俄罗斯的铁证。
他刻意放缓了呼吸,让身体的感官与这具躯壳的记忆深度融合。他调动着修罗的记忆——那份对教皇绝对的忠诚,那份对“力量即是正义”的偏执信仰,以及那份刚刚“清理门户”后本应存在的复杂情绪。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身的小宇宙。那原本如同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锐不可当的气息,被他强行收敛、扭曲、重塑。他让小宇宙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混乱,仿佛经历了一场势均力敌的生死搏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在其中流淌,宛如利刃斩断了某种重要的羁绊,留下了无法愈合的缺口。
这是一个刚刚亲手“杀死”同僚,并且对方还是圣域中最受敬仰的战士之一时,一个黄金圣斗士应有的样子。
他必须是那个“忠诚的修罗”,而不是“知晓剧情的穿越者”。
沿途的圣域卫兵,在遥远的地方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无不悚然一惊。当他们看清修罗手中那顶辨识度极高的、带着翅膀的射手座头盔时,所有的卫兵都如同被施加了石化魔咒,僵在原地,随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恐惧。
他们纷纷跪倒在地,深深地低下头颅,连大气都不敢喘息,更不敢直视。
他们感受到了。他们感受到了摩羯座圣斗士身上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黄金圣斗士陨落时的惨烈“杀气”,以及那股杀气之下,隐藏得极深的、属于强者的哀伤。
在他们眼中,修罗大人,刚刚执行了圣域最严酷的制裁。
他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他的心沉如万载玄冰。他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修罗”这个身份所代表的重量——他是圣域最锋利、最无情,也最值得信赖的一把剑。
而现在,这把剑刚刚饮饱了“叛徒”的鲜血,正要去向它的主人复命。
他终于走完了最后的阶梯。教皇厅那两扇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巨大门扉,在他面前无声地敞开,露出其内深邃、幽暗的殿堂。
他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殿堂内空旷而寂静,仿佛一个独立于时空之外的异次元。巨大的廊柱直插穹顶,投下深沉的阴影,星光从高处的气窗洒落,却被这压抑的气氛所吞噬,显得冰冷而无力。
在大殿的最尽头,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之上,一道身影隔着厚重的珠帘端坐着。
那身影模糊不清,仿佛与整个宇宙的阴影融为一体,却散发着如同创世神明般深邃浩瀚的威压。
他知道,那就是伪教皇,双子座的黄金圣斗士,撒加。
那股精神威压,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瞬间笼罩了修罗的全身。它不是物理上的重压,而是精神层面的绝对碾压。它在审视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丝小宇宙的波动,每一寸肌肉的颤抖,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里到外彻底看穿,将他隐藏最深的秘密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修罗强行压制住用自身小宇宙对抗的本能冲动。他知道,任何一丝一毫的抵抗,都会被视为挑衅,都会立刻引发撒加的警觉。
他任由那股庞大的、带着神圣与邪恶交织气息的压力笼罩全身。
他只是默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咚。”
黄金的膝甲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碰撞,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回响,在这空旷的殿堂中传出很远。
他单膝跪地,将那顶沉重的射手座头盔高高举起,越过头顶,然后深深地垂下了头颅,用最恭敬、最臣服的姿态,等待着主人的审判。
“教皇大人。”
他的声音被刻意压制得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胸腔中艰难地挤出。
“属下修罗,任务已经完成。”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说出最后几个字的力量。
“叛徒艾俄罗斯……已被我制裁。”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其缓慢,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与决绝。
帘幕后的身影没有立刻回应。
大殿陷入了令人窒息氛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只有那股如同实质的精神威压,在此时骤然增强,变得如同手术刀般锐利,一遍又一遍地切割着自己的精神防线。
那是在试探。
撒加在试探他的情绪波动。
他没有去想艾俄罗斯逃走时的眼神,没有去想自己的计划,而是疯狂地调动着修罗的记忆——那些真实存在过的,与艾俄罗斯在训练场上互相切磋训练的片段……
将那份真实存在过的、属于修罗的友情,转化为此刻“亲手杀死”对方后的巨大悲痛与矛盾。
这份悲痛,是真实的,所以毫无破绽。它完美地与那股“战斗后的疲惫”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忠诚战士在执行了残酷使命后,最真实的情感反馈。
终于,一个威严、平静,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帘幕后缓缓传来,如同高天之上的神谕:
“抬起头来,修罗。”
修罗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仿佛从那巨大的悲痛中被唤醒。他缓缓抬头,金色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疲惫、坚定,以及一丝尚未散去的哀恸。
“将过程,详细说来。”
撒加的声音没有波澜,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
开始了他早已在脑中演练了千百遍的汇报。他的声音平稳,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沙哑,仿佛在强迫自己回忆那不堪回首的战斗。
“属下追击至圣域边缘的断崖。艾俄罗斯无路可退,但他……他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他声称自己才是正义,甚至……甚至将那襁褓中的女婴,称为‘雅典娜’。”
语气中,适时地加入了一丝属于修罗的、对这种“亵渎”的愤怒与不解。
“属下对他进行了最后的劝说,但他执迷不悟,反而向属下发起了攻击。他为了保护那个‘伪雅典娜’,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甚至不惜燃烧自己的小宇宙。”
修罗将战斗过程描述得极为惨烈。他没有撒谎,他确实与艾俄罗斯交手了,只不过是演戏。但他将那些“演戏”的招式,描述成了招招致命的搏杀。
“艾俄罗斯的小宇宙狂暴而绝望,他完全背弃了黄金圣斗士的荣耀,只为逃离。属下为了扞卫圣域的尊严与教皇大人的意志,不得不全力以赴。”
“……最后,” 修罗的声音沉了下去,“在断崖,属下使出了圣剑,重创了他的胸口。他抱着那个婴儿,从断崖上坠了下去。”
“崖下是湍急暗流,以及密布的、锋利如刀的礁石。我确认过,即便是黄金圣斗士的躯体,在那种重创之下坠落,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属下……只在崖边,找到了这个。”
他将手中的射手座头盔,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身前冰冷的地板上。
“哐当。”
黄金与大理石的碰撞声,成为了这篇血腥报告的句点。
汇报结束,大殿再次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沉默。
他能感觉到,帘幕后那道如同鹰隼般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地板上的头盔,仿佛要从那冰冷的金属上,榨取出艾俄罗斯残留的灵魂碎片。
许久,撒加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那平静的语调之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刀锋般的锐利:“艾俄罗斯的黄金圣衣呢?”
他心中一凛,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他没有丝毫慌乱,这个答案,他早已准备了无数次。他仿佛早已料到此问,平静地回答:
“回禀教皇陛下。艾俄罗斯在坠崖的最后一刻,将他仅存的所有小宇宙尽数爆发。那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守护。”
“射手座黄金圣衣……与叛徒艾俄洛斯一同坠入了深渊,被那吞噬一切的暗流卷走了。”
修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惋惜,和一丝对艾俄罗斯这种“愚蠢”行为的不齿:“属下无能,深渊下暗流汹涌,我……未能找到。”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
它既解释了圣衣的去向,也符合艾俄罗斯“顽固不化、执迷不悟”的叛徒形象。更重要的是,它彻底断绝了“婴儿”生还的可能,一同坠入深渊,绝无可能存活。
帘幕后的气息,似乎缓和了一点。
“艾俄洛斯最后一刻,可曾说了什么?”
撒加继续问道。这似乎是一个随口的提问,这是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心理测试。
“艾俄洛斯…他……”
修罗的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痛苦、愤怒与极度的困惑。他抬起头,直视着那片深沉的帘幕,仿佛在寻求一个答案。
“他没有忏悔。”
“他只是高喊着……‘未来的圣斗士们,雅典娜就托付给你们了’……”
修罗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这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忠诚的战士,在听到叛徒临死前依旧不知悔改的“亵渎”之语时,应有的反应。
“属下不明白!”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明明背叛了女神,劫走了伪婴,为何临死前还要说出这样的话!这简直是……对圣域、对雅典娜、对您最大的侮辱!”
这句谎言,却是最能打动撒加的。
因为它符合一个“叛徒”的矛盾与挣扎,更符合修罗这样“忠诚到偏执”之人无法理解的困惑与愤怒。
“呵……”
一声极轻的、仿佛自嘲般的叹息,从帘幕后传来。
那股笼罩在修罗身上、几乎让他精神崩溃的庞大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散去。
“修罗啊……”
撒加的语气,第一次变得温和起来,带着一丝长者的慈爱与疲惫。
“你不必为此感到困惑与自责。艾俄罗斯……他曾是圣域最耀眼的星星之一,但他被邪恶蛊惑,被自己的傲慢所吞噬,最终堕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临死前的言语,不过是叛徒最后的呓语,是他可悲的自我欺骗罢了。”
“你,修罗,” 撒加的声音重新变得威严而庄重,“你用你的圣剑,扞卫了圣域的纯洁与正义。你斩断了圣域的污点,你只是执行了最公正的裁决。”
“圣域会永远铭记你的功绩。你,无愧于‘圣域最忠诚的圣斗士’之名。”
这番话,如同神明的敕令,为这场“叛乱”盖棺定论。
修罗深深地垂下了头,掩去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
“属下……不敢当。”
“回去休息吧。” 撒加的语气恢复了平静,“这件事,到此为止。艾俄罗斯的背叛,是圣域的耻辱,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从今往后,射手宫将永远关闭。”
“是,教皇大人。”
修罗缓缓起身,黄金圣衣发出清脆的摩擦声。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静静躺在地上的射手座头盔,转身,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走出了教皇厅。
当他踏出大门,重新回到圣域的星空与阳光之下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知道,自己刚刚从地狱的悬崖边缘走了一遭。
他成功地欺骗了撒加。
但他也很清楚,这只是第一步。那帘幕后的视线,那如同深渊般浩瀚的小宇宙,在未来的十三年里,恐怕都会如影随形地跟随着自己,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抬头望向远方,属于自己的摩羯宫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宛如一座坚固的堡垒。
从今天起,他就是修罗。
一条布满荆棘、在刀锋上行走的潜伏之路,已经在他脚下,无声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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