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陈府,陈长河早已在书房等候多时。
见儿子归来,他立即屏退左右,神色凝重:“飞儿,情况你都看到了。
如今流民已逾数千,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大乱子。”
陈飞从容坐下,给父亲倒了杯茶:
“父亲莫急,县衙如今是什么态度?
流民聚集城外,城内恶霸横行,唐知县就坐视不管吗?”
陈长河苦笑一声,压低声音:
“唐知县?他现在是有心无力。你忘了三个月前的事了?”
陈飞立即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三个月前,正是他献策让镇妖军放出地门关将破的消息,
引发全城恐慌抛售粮食,陈家趁机暗中收购了县城十之七八的存粮。
“如今官仓里能动的粮食不足千石。”陈长河继续道,
“唐知县有心开仓施粥,那点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
想维护治安,可三班衙役大半都听县丞和典史的。”
他叹了口气:“前日唐知县召集我们四大家,
名义上是共商赈灾之策,实则是想让我们出粮。
可一来,各家存粮确实不多了;二来......”
陈飞会意地接话:“二来,李、王、张那三家,本就是站在县丞那边的。”
“正是。”陈长河点头,
“县丞李文渊是李家的子弟,典史周康也出身本地豪强。
他们一心指望唐知县这个外来官出丑,怎会真心相助?”
陈飞若有所思:“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唐知县空有知县之名,却无粮无人;
县丞一派手握实权,却故意纵容流民生事,好逼唐知县下台?”
“恐怕正是如此。”陈长河忧心忡忡,
“如今这局面,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乱。
我们陈家夹在中间,实在是进退两难。”
陈飞站起身,在书房中踱步片刻,忽然停下:
“父亲,这或许正是我们的机会。”
“机会?”
“唐知县需要粮食稳定局势,我们需要官方支持来安置流民。
既然县丞一派靠不住,我们何不......帮唐知县一把?”
陈长河闻言先是一喜,随即脸色又沉了下来,摇头道:“不可。
飞儿,你忘了最基本的规矩——军队不得干涉地方政务。
这是朝廷的铁律,若是让镇妖军插手县城事务,
被有心人参上一本,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起身走到窗前,指着县衙方向:
“唐知县再如何势单力薄,也是朝廷命官。
我们若是动用军中力量帮他,那就是僭越,是犯了大忌!”
陈飞微微一笑:“父亲误会了。孩儿说的,不是让镇妖军直接插手。”
他压低声音,“我们陈家自己出面。
唐知县缺粮,我们正好可以粮给他;
城内恶霸横行,我们让家中侍卫组成护商队维持秩序。”
“这......”陈长河若有所思,“若是我们自家出面,倒是在情理之中。只是这粮食......”
“粮食可以从军中借,但是不能白给。”
陈飞眼中精光闪动,“我们可以用粮食换取唐知县的支持——
比如,准许我们在城外划地安置流民,准许我们招募流民开垦荒地。
这原本县衙分内之事,如今我们主动出面分担,唐知县岂有不准之理?”
陈长河沉吟片刻,终于露出笑容:“妙啊!
既解了唐知县的燃眉之急,
又争取到名正言顺安置流民的权利。
如此两全其美,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正是此理。”陈飞点头,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先请路队正他们以陈府侍卫的身份活动。
他们在兵部名册上已是之人,
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加入县衙三班,助唐知县整顿治安。
这既是为民除害,也是维护粮道安全,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陈长河会意地笑了:“既然如此,为父明日一早就去拜访唐知县。”
第二天,镇北县衙后堂。
陈长河在路甲等几名便装“侍卫”的护卫下,递上拜帖。
不过片刻,唐知县竟亲自迎至二堂门口,这逾矩的礼遇足见其处境之窘迫。
分宾主落座后,唐知县随即长叹一声:
“陈家主,如今这局面,想必你也清楚。
本官……实在是愧对朝廷,愧对百姓啊。”
陈长河拱手,言辞恳切:“明府大人言重了。
时局艰难,非大人之过。我陈家愿为大人分忧,略尽绵力。”
唐知县原本黯淡的眸子骤然一亮,
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微倾,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急切:
“哦?陈家主有何良策,但说无妨!”
陈长河随即提出,愿“借”粮给县衙以解燃眉之急,
并组织人手协助维持治安、安置流民。
作为交换,希望县衙能出具公文,
准许陈家招募流民,在城外龙江沿岸的官属荒地上进行垦殖。
唐知县闻言,几乎未作犹豫便应承下来。
这几件事本就在他权责之内,且能立刻缓解他的压力。
他当即唤来仅有的几个亲信书吏,
现场撰写公文、加盖印信,并主动免除五年税赋。
“陈家主雪中送炭,此情本官铭记。”
唐知县盖好大印,将公文亲手交给陈长河。
与此同时,地门关帅帐内,
陈飞则向韩平禀报了县城情况及与唐知县的“交易”构想。
“大帅,此举一石三鸟。
既可稳定镇北县,避免流民生乱波及关隘;
又能借官府之名,合法获得大量劳力用于垦荒与工坊;
更重要的是,能将路甲等将士合理安置在县城要冲,成为我军耳目与屏障。”
韩平与诸葛明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赞许。
“准!”韩平大手一挥,“诸葛明,即刻调拨三千石军粮,‘归还’陈家前期部分借粮。”
诸葛明立即领会其中深意:“大帅英明。
如此一来,便是陈家动用自家存粮赈济灾民,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不过...”韩平看向陈飞,目光如炬,“这三千石粮食,你打算如何运作?”
“首批一千石用于开设粥棚,稳住流民性命。
剩余两千石作为,招募青壮修筑水渠、开垦荒地。
虽然今秋难有收成,但可抢种一季冬麦,并利用今冬明春大举兴修水利。
待来年开春,这些新垦的良田,便能成为我军稳固的粮仓。”
“好!”韩平击节赞叹,“就依此计。
记住,所有粮款仍从售卖妖兽材料的收益中支取,账目务必清晰。”
当陈飞押送着第一批粮车返回镇北县城时,
陈长河也带着正式公文回到陈府。
父子二人脸色沉重,一场救援,就此展开。
第035章 救治流民
晨光初露,十余口大锅在官道旁依次排开,米香随着蒸腾的热气弥漫开来。
饥肠辘辘的流民们眼巴巴地望着粥棚,却在陈府护卫肃立的身影前不敢上前。
陈云扶着母亲王氏缓步登上临时搭建的木台。
母女二人皆着素净棉布衣裙,发间只别着一支木钗,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端庄气度。
陈府义粥的旗帜在秋风中猎猎作响,格外醒目。
诸位乡亲,陈云声音清越,
陈家在此设棚施粥,但凡愿意自食其力者,皆可领一碗稠粥充饥!
话音未落,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猛地推开身前老妇,挤到最前:
让开!老子饿了两天了!
护卫眼神一凛,正要动作。
却见陈云不慌不忙地示意家丁抬出一块木牌,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施粥规矩:
凡领粥者须登记姓名籍贯,青壮需参与修筑工事,妇孺老弱也要做些缝补、拾柴的轻活。
偷奸耍滑、滋事扰民者,永不再施。
喝碗粥还要干活?那汉子顿时嚷嚷起来。
陈云不急不恼:这位大哥问得好。
我陈家开仓放粮,救的是愿意自食其力之人,而非养懒汉。
人群中议论纷纷,多数流民连连称是,几个本想浑水摸鱼的也讪讪低头。
那汉子面子挂不住,竟要掀翻粥锅,却被护卫迅疾制住,痛得跪地求饶。
还有谁觉得陈家的规矩不合理?陈云目光扫过全场。
见无人应答,她提高声音:既如此,愿意遵守规矩的,现在开始登记领粥!
秩序很快建立起来。
当热腾腾的米粥盛入碗中,许多流民忍不住泪流满面。
王氏亲自为老弱妇孺盛粥,温言安慰。
一个瘦弱小女孩怯生生问:夫人,我能做什么活吗?
陈云弯下腰柔声道:好孩子,帮娘亲照顾好弟弟妹妹就是最好的活了。
这温馨一幕却被不速之客打破。
县丞的远房侄子李彪带着一伙人气势汹汹而来:
哟,陈府好大的排场!私设粥棚,收买民心,眼里还有王法吗?
李公子何出此言?
陈云不动声色地亮出唐知县公文,陈家施粥,既为赈济灾民,也为县衙分忧。
就算有公文,粥棚也该由县衙来管!李彪强词夺理,
谁知道你们粥里掺了什么?吃出人命谁负责?
流民们又开始骚动,陈云正要尝粥以证清白。
一直在一旁静观的陈飞突然上前,抓起几把麸皮撒进锅中搅动。
李彪先是一愣,随即得意大笑:
好啊!往粥里掺麸皮,这就是陈家的善心?
在流民们疑惑的目光中,陈飞舀起一勺麸皮粥,朗声道:
李公子说得对,这确实是麸皮。
但这一把麸皮,能让一锅粥多救活三五条人命!
他转向人群,声音沉稳有力:乡亲们,陈家存粮有限。
若是纯用白米,恐怕撑不过三五日。
掺入麸皮虽口感差些,却能多救不少人命。
是吃纯米粥三日断粮,还是吃麸皮粥多活十天半月,大家自行选择。
一个老者颤巍巍站出来:公子说得在理!老朽昨日还在吃草根呐!
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我们愿意吃麸皮粥!
流民们纷纷响应。
陈飞转向脸色铁青的李彪:
李公子若真心关心灾民,不如请县丞大人开仓放粮?
听说县丞家的粮仓里,可堆满了上等白米。
在流民们质疑的目光中,李彪狼狈离去。
陈云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问弟弟为何不提前说好。
陈飞微笑:若提前说明,效果就不如这般真切。
经此一事,大家才会明白我们的难处,更加珍惜每一餐。
他目光深远地望向重新排起的长队,
况且,这一把麸皮,还能探出藏在流民中别有用心之人。
不远处,几个刚才跟着起哄的汉子正悄悄退出人群,
路甲使了个眼色,护卫立即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临时医馆内,
四弟陈宇正紧握着三哥留下的章程,一丝不苟地监督着医馆运作。
王郎中!章程第三条,器具用完必须沸水煮过!您这银针直接插回布包可不行!
王郎中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看着那些亟待救治的病患,还是依言照办了——
医者仁心,终究大过个人面子。
李管事!重症区和轻症区之间的布帘怎么又拉开了?
章程第五条,分区明确,防止交叉传染!
整个医馆虽简陋,却在陈宇严格监督下井然有序地运转。
就在这时,一个学徒匆匆跑来:“四少爷,按章程,
发热病人都需记录在册,可刘郎中说他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不是理由!”陈宇斩钉截铁,
“三哥说了,登记发热病人关乎全城安危!
你去告诉刘郎中,若他不记,我便请能记的郎中来坐他的位置!”
那学徒被他的气势所慑,连忙跑回去了。
他想了想,转头对身边仆役吩咐:
立即回府,再调两个识文断字的过来专司记录。
刘郎中既然顾不上文书活,就让他专心诊病。
麻烦终究找上门来。
几个地痞晃进医馆,一脚踢翻药材筐:
小娃娃,谁准你在这儿开医馆的?问过我们仁义帮了吗?
陈宇心猛跳,却强自镇定地举起手中公文:
我陈家开设医馆,一切按章程办事,有县衙公文为凭!
章程?公文?在这地界,我们就是章程!地痞头子狞笑着逼近。
就在这时,两名陈府侍卫无声无息地挡在陈宇身前。
地痞们见这几人气势不凡,显然不是普通护院,
顿时气馁,撂下几句狠话便仓皇退走。
陈宇松了口气,掌心已被汗水浸湿,却将那份章程攥得更紧。
自从亲眼见证陈飞连妖兽肉这等难题都能化解,
他对这位三哥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刻他虽不懂医术,却坚信——
只要一字不差地执行三哥定下的规矩,便是对流民救治最大的贡献。
接下来的三日,陈家的每日准时供应。
流民们有了热粥下肚,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许生气,营地里的哭声也少了。
陈飞每日都会在粥棚和医馆间巡视,却始终按兵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三天里,唐知县也并未闲着。
在路甲等陈府侍卫的协助下,他那些原本势单力薄的亲信书吏,破天荒地活跃起来。
他们拿着知县的手令,以核查流民户籍、统筹赈济物资为名,
频频出入县衙户房、刑房的档案库,暗中调阅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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