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农庄后院的工坊里,弥漫着一股槲果清香与酒精烈性混合的奇特气味。
当第一滴清澈酒液顺着冷凝管滑落,陈飞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弛下来。
“能出酒就好!”他盯着那不算完美的酒液,眼中是务实的光,
“味道可以慢慢调,关键是,消毒的酒精不缺了!”
这意味着,救命的消毒剂不再受制于粮食,可以敞开了生产。
可管家周福的禀报,立刻把他拉回地面:“三公子,府上账面又快见底了。
收购槲果的钱,全指着大小姐那烤鸭摊子每日的流水撑着呢……”
陈飞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一拍额头,笑自己糊涂:
“我真是捧着金碗要饭!烤鸭才能赚几个钱?这蒸馏技术,才是真金山!”
一个念头瞬间清晰:不做薄利多销的辛苦生意,专攻那些不差钱的主。
书房里,父亲陈长河尝了口上次蒸出的烈酒,呛得连咳几声,才惊道:
“这……帝都最贵的‘玉堂春’,跟这一比,都成了寡水!”
大姐陈云眼睛最毒,立刻嗅到了商机:
“三弟,这酒要是卖给那些挥金如土的世家子、大商人……”
“对路!”陈飞眼中放光,“咱们只做顶尖买卖。
把酒分三等:下等供军中,中等价翻十倍卖,
上等的‘玉冰烧’,用玉瓶装着,价翻百倍!
让它变成有脸面的人才喝得起的玩意儿!”
三日后,通往牧野郡的官道上,
三辆马车在二十多名精悍护卫的簇拥下前行。
中间马车里,陈云身旁放着一个特制木匣,
八只素面白玉瓶被软木凹槽卡得稳稳当当。
即便如此,她的手仍下意识虚扶着匣边。
护卫头领路甲控马护在车旁,眼神如鹰,扫过道路两旁每一片可疑的草丛。
小丫鬟望着窗外愈发荒凉的景色,小声嘀咕:
“大小姐,这‘玉冰烧’在咱们镇上肯定没人买。
一坛酒钱,够庄户人家三年嚼用了……”
陈云唇角一弯:“镇上没有的买主,郡城里有。
那些来往的豪商、宗族子弟、官老爷们,既要面子,也识货。”
牧野郡,“百味斋”后院。
几位见多识广的富商应邀前来。
见陈云拿出个朴素的玉瓶,专营绸缎的胖商人捋须笑道:
“陈姑娘,不是老夫托大,这塞北的好酒……”
他话没说完,陈云手一滑,玉瓶“啪嚓”一声掉在地上。
酒液溅出的瞬间,旁边烛台的火苗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猛地向地面一窜——
“轰!”
洒落的酒液竟腾起半尺高的淡蓝色火苗!
“这、这酒能点着?!”胖商人惊得后退半步。
侍立一旁的路甲眼神一凛,迅速解下水囊,一道清水精准罩下。
“嗤——”
火焰须臾间消散,唯余青砖上迅速蒸发的水渍,水罩悄然碎裂。
唯有那瞬间爆开、愈发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
满堂鸦雀无声。
胖商人瞠目结舌,眼睛直直盯着地上。
原本那些慵懒散漫的目光,刹那间变得惊愕而专注。
见到路甲控水之术,富商随从之中,一名护卫心头一震,
“此女子背景深厚,竟然有修士护卫!”
待他们亲口尝过之后,专营药材的老商人霍然站起:
“此酒竟然如此纯正!若用以炮制特殊药材……”
盐商刘老板更是连饮三杯,拍案而起:“妙!”
这才是爷们该喝的酒!陈姑娘,这酒你有多少?刘某全要了!”
“刘老板说笑了,”陈云从容地将酒瓶收回,
“这酒酿造极难,每月只得十坛。
今日请诸位来,是想找个合适的合作方。”
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在牧野郡,只有最有实力的商号,才配得上这‘玉冰烧’。”
当晚,陈云下榻的客栈门槛几乎被踏破。
路甲按剑立在院中,看着来往不绝的访客,低声对副手说:
“瞧着吧,大小姐这酒,要在郡城搅动风云了。”
几乎同时,镇北县陈府农庄。
陈宇将新酿的槲果酒倒入蒸馏器,看着那浑浊还带明显涩味的酒液,他挠了挠头:
“三哥,这口感实在不行,上不了台面啊。”
陈飞尝了尝,却露出满意的神色:“无妨,前线的将士需要的是能救命的东西。”
地门关,伤兵营。
往日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里,如今混杂着一丝独特的酒精味。
数十名伤兵躺在营帐内,军医带着学徒,正用棉纱蘸取酒精,仔细清洗伤口。
“嘶——”一个年轻士兵疼得倒吸冷气,额头全是汗,却死死咬着牙。
“忍一忍,”老军医手法熟练,
“这玩意儿是疼,可比之后伤口化脓发烧,丢了小命强!”
帐帘掀开,大帅韩平在亲卫韩乙陪同下巡视。
看着军医们高效地处理伤口,他微微点头:“这酒精,确实解了燃眉之急。”
负责伤兵营的医官上前汇报:“大帅,用了半个月,
一阶妖兽造成的伤口,化脓发烧的少了大半!
以前十个人里起码有七八个要遭罪,现在十个里都难找一个!”
他顿了顿,面色转为凝重:“只是……二阶妖兽造成的伤口,效果就差了。
特别是带毒的,即使用酒精洗过,还是会反复溃烂,必须请修士大人频繁净化才行。”
韩平走到一名重伤员床前。
士兵胸口一道爪痕深可见骨,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
即便用酒精反复擦洗,那黑色仍在缓慢蔓延。
“二阶毒爪猞猁干的,”医官低声道,
“酒精能清一阶的邪毒,但对二阶的……”
“足够了。”韩平打断他,目光扫过帐内其他情况稳定的伤员,
“能多救回这么多弟兄,已是意外之喜。”
他转头对韩乙吩咐:“告诉陈飞,酒精,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另外,问问他,有没有法子能对付二阶妖兽伤口带的毒。”
消息传回农庄时,陈飞正在调整蒸馏的火候。
“二阶妖兽的毒么……”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看来酒精的效力也有极限。”
旁边的陈宇听了,有些担心:“三哥,军里会不会觉得咱们的东西不行了?”
“怎么会?”陈飞笑着摇头,
“你可知道,就因为酒精,地门关伤兵能活下来的多了多少?
任何东西都有它的限度,重要的是,我们在自己能耐范围内,已经做到了最好。”
他眼中非但没有挫败,反而燃起更浓的探究欲:
“而且,既然知道了问题在哪儿,那就有方向了。
二阶妖兽的毒……或许该从毒素本身下手。”
他立刻转身吩咐:“去请李伯来,我要知道附近山里哪些草药能解毒。
再让周管家去郡城时,多留意收购些解毒的药材。”
当夜,韩平帅帐内。
听着各营将领汇报,话题自然转到酒精。
淳于丹粗着嗓子道:“大帅,弟兄们都说,有了这玩意儿,受伤时心里踏实多了!
就算治不了二阶妖兽的毒,至少普通伤口不会烂了!”
“确实,”公孙铭接口,“以往轻伤拖成重伤的不少,现在基本都能摁住。”
韩平微微颔首:“传令,酒精列为军需常备。
另外,告诉陈飞,不必有压力,现有的酒精,已是帮了大忙。”
消息再次传回农庄,陈飞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望向地门关的方向,低声自语:
“二阶妖兽嘛……”
第047章 引水难题
天蒙蒙亮,镇北县外,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蜿蜒的黑线。
伴随着滚滚烟尘,李勇率领的车队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一眼望不到边、满载粮草的大车,
如同一条长龙缓缓驶入镇北县外围新建的堆场。
我的天......这么多粮食!围观的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
赵二牛扛着锄头,看着车队啧啧称奇:
这下好了,镇妖军有粮,咱们陈家借出去的粮也就稳了。
旁边一个老汉点头:可不是嘛!
现在谁不知道镇妖军和陈家是一家?军队有粮,咱们的日子就安稳。
李勇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地指挥着卸粮:
快!把粮食都卸在东区堆场!韩乙,你带人负责转运到地门关!
就在粮车往来穿梭之际,不远处早已立起的界碑格外醒目——
军事重地,闲人免入。
界碑旁,路甲正带着一队士兵巡逻,见有百姓好奇张望靠近,便上前提醒:
老乡,这里是军管区,不能再往前了。
一个商贩陪着笑脸:军爷,通融一下,我就想去那边林子里采点山货......
不行!路甲斩钉截铁,这是大帅军令,想要山货,去东边山上采。
那商贩悻悻地退了回来,嘴里嘟囔着:
这界碑立了都有小半个月了,还以为今天运粮能通融一下......
旁边另一个看热闹的百姓接话:可不是嘛!
自从划了军管区,那边就再没让进过。
不过也好,军队重地,咱们百姓也安心。
与百姓们的欢欣鼓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李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三人阴晴不定的脸。
李县丞将一份账册轻轻推到灯下,指尖在某处敲了敲:
今春的印子钱,只放出去三成。
他抬眼看向窗外隐约传来的工坊号子声:
如今这镇北县,连扛包的力夫一日都能挣三十文。
泥腿子荷包里有了铜板,自然不肯再沾这阎王债。
王家主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地契:何止印子钱?
东滩那三百亩上等水田,往年这时候早被佃户抢破头。
如今?呵,都挤破头想去龙江边租陈家的新垦地——
两成租子,真敢开口!
最麻烦的不是这个。张家主压低了声音,指向县衙方向,
唐知县新招的那几个书办,前日竟调取了五年前的河工账册......
说是要梳理旧档
书房里骤然一静。炭火爆开的噼啪声格外刺耳。
李县丞缓缓阖上眼:当初韩平派人来借粮,我们闭门不见。如今......
他望向堆场方向,那里粮车如龙,人家用不着求了。
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王家主烦躁地撕碎一叠借据,扔进火盆:
这些首尾必须处理干净!账房老周...让他把五年内的账都认下来。
我这边两个管事的家小都安顿好了。
张家主面色阴沉,他们知道该怎么说。
还不够。李府管家低声道,去年淹死赵家老汉的那件事,那几个佃户...
让他们闭紧嘴!王家主眼中闪过厉色,大不了再给十两烧埋银!
掀桌子吧!张家主突然拍案而起,找几个亡命徒,烧了他们的工坊!
糊涂!李县丞猛地睁开眼,镇妖军那些修士是吃素的?
韩平正愁找不到由头收拾我们!一旦落下实证...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龙江方向,嘴角渐渐勾起:
你们可记得,陈家那些筒车引水,要经过哪里?
另外两人一愣。
李县丞指尖在窗棂上轻轻划着线路:
他们开垦的荒地在外围,可要引水灌溉,必经我们三家那七成水田。
仅靠他们自己的引水点?呵...
王家主眼睛猛地亮了:妙啊!只要我们在自家田头设闸...
不是设闸。李县丞转身,烛光映得他面容明暗不定,
是等他们来谈——该怎么从我们田里过水。
三人对视一眼,终于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三日后拂晓,陈飞正在勘测新渠道路线,老农李伯突然指着地图惊呼:
公子,这导水槽要经过李家的水田!
陈飞与老农李伯蹲在渠线终点,望着必经之路上的千亩良田沉默不语。
李伯抓着早烟杆的手微微发抖:公子,这...这绕不过去啊。
他们三家把着七成水田,像道铁索横在咱们渠前。
远处,李县丞等人站在田埂上,
看着规划中的水渠必须穿过的连片水田,气定神闲。
王家主故意用脚尖点了点肥沃的泥土:
这地可是祖传的熟田,动一锄头都心疼啊。
龙江畔,陈飞与众人围坐在摊开的地图前,眉头紧锁。
公子请看,老匠人王铁锤用粗糙的手指划过地图上那片膏腴之地,
这三家的田就像个拦路虎,把咱们的水路卡得死死的。
李伯的旱烟锅在夕阳下明明灭灭:
取水点不够,就得得多挖渠,且不说工期人力,光是渗漏就要损失三成水。
年轻匠人提议:要不我们架设高架水槽,直接从他们田地上空跨过去?
糊涂!王铁锤的烟杆重重敲在图纸上,
你当那水槽是凭空飞的吗?那么长的跨度,中间得立多少支座?
支座往哪儿落?还不是要钉死在他们的田里!还不是需要李家点头?
陈飞凝视着地图上那道无形的封锁线,指尖无意识地在二字上反复摩挲。
他想起前世见过的渡槽、虹吸管,
可在这个没有橡胶密封、没有钢铁支架的世界,
这些构想都显得如此苍白。
夕阳渐渐沉入龙江,将众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江风掠过水面,带来隐约的谈笑声——
李县丞等人正在田埂上悠闲踱步,不时朝这边指指点点。
先收工吧。陈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明日再议。
当夜,陈飞独坐书房,油灯在图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他反复推演着各种方案,却总被水往低处流这五个字挡回来。
窗外传来三更梆声,图纸已被墨迹涂改得面目全非。
难道真要向他们低头?他推开窗,任夜风灌入胸膛。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法不轻传?我全网免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